杨煜桁坐在餐桌前盯着慢慢冷掉的饭菜,脑海里全是他们昨晚在这餐桌上的风风雨雨。
他思量很久,再三斟酌,还是打了电话给季忆。
原以为作为一个工具人,用了就会被丢掉,但让他意外的是电话没响两声,季忆就接通了。
电话的一瞬,他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真他妈憋屈!
他暗暗叹了一声,想着就简单问候一句就好,免得说多了又吵架。没想到季忆却先他开口:“我等会过来。”
杨煜桁心头的肉忽然快速跳动,抓着手机的不自觉地加紧,又激动又得故作淡然地嗯了一声。
季忆等到他回应了才挂断电话。
他坐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就匆匆起身开始热菜。不管季忆吃不吃,这是他的心意,他不吃也能看见他的心意。
半个多小时,一桌子菜差不多都已经热好,季忆也恰在此时推门进入。
他和季忆对视,季忆自然地撇开目光,换上拖鞋去洗手间。
杨煜桁都不敢出声。
现在的他是什么心态呢?对季忆的亲近,隐隐兴奋又期待,可也害怕主动交流怕一开口,季忆又戳碎他的玻璃心。
他杨煜桁什么时候这么懦弱过?
也只有季忆能让低声下气。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流水声,不知为何杨煜桁突然觉得心头松弛了些。
几分钟后,季忆开了洗手间的门,在烟雾弥漫中探出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明显吓了一跳,沉了几秒才道:“给我找换洗衣服。”
杨煜桁哦了一声,立刻跑进房间,很快就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
他捧着衣服站在门口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动作却生涩地像个清纯的大学生。
他敲了敲门,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好了吗?”
季忆打开门,只伸出一只手臂来拿衣服。
就算昨晚他们已经到那地步,今天他们依旧和陌生人一般。
他递完衣服就在那儿坐着,等季忆出来。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问清楚昨晚的情况,可仍然担心窗户纸捅破之后他们的关系。
季忆开门出来,薄薄的睡衣搭在湿漉漉的皮肤上,发尖上还躺着水滴,他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干毛巾就擦头发。
他边擦着头发边走到餐桌前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竟就吃起来。
杨煜桁有点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你,还没吃吗?”
季忆嗯了声:“去处理了些事,饿死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饭都没空吃?”杨煜桁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拾起了桌上的筷子,“是去见岑煊吗?”
“嗯?”季忆有些诧异地看他,“没有,我去见了赵春。”
杨煜桁暗暗松了一口气,“哦。”
两人都没再说话,平和地一起吃饭,杨煜桁试探着给季忆夹菜,季忆不但没拒绝还都吃了。
奇怪的氛围。
他无所适从,季忆表现得理所当然。
怎么突然就好像接受他了?
明明前几天还说要走,让他放手。
“你,不是要出国吗?什么时候走?”杨煜桁只想多说说话,让自己适应他现在和季忆不吵不闹的状态。
季忆:“后天的机票。”
“去哪里?”
“先去英国,再去美国,之后百慕大。”季忆道,“之前朋友帮忙物色了几个□□的业务,已经开始了,我去收个尾。”
杨煜桁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请求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外头太危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季忆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几年我在淮城也没安全多少。只要不做出头鸟就不会死。”
“可是……”
“我都跟你睡了,还不满足?”季忆打断他的话,直白得让杨煜桁措手不及。
杨煜桁低头小声嘀咕:“你只是把我当工具人。”
季忆剥着虾的手一顿,笑了一声,把虾肉占了汁吃揶揄道:“突然成明白人了。”
杨煜桁脸上不悦:“真是工具人!”
季忆没回应,“工具人”三个字倒也不是假的。
“你昨晚来我这,是不是和岑煊吵架想发泄报复他?”杨煜桁越来越笃定自己的猜测,现在是油锅冒火的状态。
按着他之前的行事作风,早把人按在桌子上动手了。
“和岑大哥有什么关系。”季忆蹙眉不懂,下一秒想到什么,眼神一凛质问,“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机了?”
到底是旧情人,他一下就踩住杨煜桁的尾巴。
杨煜桁心虚又不想认输:“也不算偷看吧……”
季忆白了眼,果然!他就说,岑煊发那么多消息一个红点点都没有,鬼看的。
“杨煜桁,你真他妈狗改不了吃屎!”
“我,你骂我狗?那行,我们对对账,到底是谁不对在先!姓季的,我是真想和你好,你却只想着把我用完就扔!缅甸那次账我还没算呢,你这次更过分,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我什么时候不认了,我这他妈没回来跟你吃饭?”
“这鸿门宴还是断头饭啊,是不是吃完就跟我说拜拜,你心里清楚!”杨煜桁太明白季忆对他的态度了,就一个字,绝!
季忆五官皱在一起,本想反驳两句,又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想还是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重又拾起筷子,尽量语气平和:“我的确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杨煜桁“嗖”地起身,颇有怨夫的情绪,眼眶竟然一下就红了:“我就说……”
“我本不打算回来了。”季忆打断他的话。
杨煜桁闻言,手忽地就握紧成拳头——他就知道,离开淮城,远离是非和斗争,带着赵思洋的孩子远走高飞就是季忆的选择。
那天说的让他在这里等一些日子,不过是给他一个美好的期盼。
他早猜到了。
可当听到季忆亲口说出来,他胸口还是被重重一击。
“呵,真狠啊,姓季的。”杨煜桁苦笑,“你知道我一定会等,哪怕等到死。”
季忆抬头看他——
不,他不会等,他会去找自己,满世界疯狂地找,找到之后再狠狠报复。
他了解这个人。
很了解。
但季忆没有戳穿杨煜桁,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我现在有些犹豫。”
杨煜桁蹙眉。
季忆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声:“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还要赌吗?”
杨煜桁瞬间松开拳头,他还要赌吗?
连季忆自己都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他还敢赌吗?
他不想赌,赌输了他全完了。
可说到底,这个男人终于松口了。
他的确可以强迫他留在这里,但总归更想他心甘情愿和自己在一起。
“赌。”杨煜桁突然开口,语气坚决。
季忆不意外他的决定可心跳却猛烈加快,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无法呼吸。
他低头吃饭掩饰无法抑制的情愫,谁能明白他平静的表面下已经血气翻涌——杨煜桁赌得不是他回不回来,而是相信他一定会为了他回来。
季忆埋着头吃完饭,没再说话。
登机那天,杨煜桁没去送行,只要不去送,他就不会觉得季忆已经离开。
直到有人给他发来机场照片和一些文件,他才明白季忆说的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他怀里抱着孩子,手上拖着一只行李箱,没带一个助理。他甚至把包括青林园在内的两处房产都卖了,还把小孩在国外的学校也安排好。
走得干净利落,这座城市没什么值得他念想的。
杨煜桁锁上手机,出门离开。
季忆如他所说先去了英国,带着孩子在英国玩了几天,在伦敦交易所设置了新账户又完成了一笔交易才算结束工作。
他现在有点后悔带孩子出来,多为不便,国际朋友的素质并不高,孩子放哪里都不放心,只能随身带着。
哪怕是和可怕的人谈交易。
进入包间后,一位漂亮的女士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坐在椅子上,看见季忆还带着一个背书包的小孩很是惊讶,她撩起打大波浪的长发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淡淡一笑:“金先生,都有孩子了?”
语气里有试探也有失望。
季忆嗯了声:“你好,闫小姐。”
闫小姐嘴角微颤,显然对季忆有孩子的事颇为在意。她眼皮一动,转移目光给季忆倒了一杯水:“进来歇会儿,我哥马上到。”
她边说已经倒完水起身,眼珠一动,目光却落在季续的身上。她笑意盈盈地走过去,蹲下身,歪着头柔声问道:“小朋友叫什么,几岁了?”
“姐姐好,我叫季续,今年……”小屁孩忽然皱着眉头,掰起手指头,“今年四岁半。”
“季续,你爸爸给你起的吧,真好。”说着女人眼里又多了几分羡慕,“好漂亮好聪明的孩子,你妈妈一定也很好看很聪明。”
季续张张嘴要说什么,季忆背后掐了下,小孩只好闭嘴弯着嘴角看漂亮姐姐。
闫小娇起身,抚摸着季续的头发,目光盈盈多情又失落:“我去给孩子拿些吃的。”
她说完流转的目光又在季忆身上多停了两秒,直到季忆微微侧身让开距离,道了一声谢谢,才迈着妖娆的步伐离开。
等闫小娇走了,季续八卦道:“爸爸,这个姐姐好像喜欢你诶!”
季忆没好气地在小孩脑袋上轻轻砸了一拳:“别胡说八道。”
小孩都能看出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其实他不是看出来的,早在他和闫石标联手搞维尔多亚的时候的时候,他就听出些端倪,后来闫石标就直说了他妹妹的想法。
季忆当时不知赵思洋有孩子,于是就和闫石标实话实说自己喜欢男人。就算今天的见面,他也一再和闫石标强调,别带他妹妹。
现在也好,总归能让闫小娇死了这条心。
季忆把季续抱在椅子上,将闫小娇倒的水递给季续:“等会我和一个叔叔谈生意,你乖乖玩手机,不许说话,知道吗?”
“嗯。”
没多会儿,包间的门被推开,季忆以为是闫小娇,但没想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还戴着一副墨镜。他耀武扬威地显了显自己的身材,似乎要给季忆下马威。
“神经啊,金先生是我贵客!”
西装男的身后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光这调调就他妈够混。
保镖让开一条路,说话的男人穿着白西装,梳着一头黑亮的中分,还有夹在手上和耳根上的雪茄,怎么看都是个七八十年代的大混子。
但他没有穿越,这家伙实实在在就是如今墨西哥境内,最让人头疼的“商人”之一,闫石标。
闫石标三十有六了,但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三十。
他曾在电话里说,如今最让他烦恼的就是他这张脸,太嫩,容易让人误会他好欺负。
要是再长老个十岁,他那些手下就没必要那么辛苦天天教训人了。
如今亲眼看见,季忆还是非常惊讶,以为虎头虎脑的大老板,怎么就长得那么……周正好看的。
而他实在想唬人吧,于是装扮得也有些奇怪,导致给人感觉就是狐假虎威里的狐狸。
“金先生,您好,以后请多指教。”闫石标走进来,先笑嘻嘻地伸出了手。
季忆回握:“不敢。”
他是真不敢指教这位,之前指教他的,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闫石标瞥了一眼季忆旁边的小孩,手指一抬,后头的人就端着零食过来,但他的话却是对季忆说的:“我妹已经走了,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
“那行。”闫石标走到季忆右手边坐下,下一秒就把腿搭在了桌上,“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上次和金先生合作非常满意,不知道金先生这次又看中了哪家?”
季忆重又坐回去:“时初集团以及TSG。”
闻言,闫石标眼神一凛,似笑非笑地带着警告:“金先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只玩洋鬼子的钱,国内的企业我不碰。”
季忆也没刚才那么放松,手指抚了抚季续的脑袋,便坐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