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雅小筑。
古雅厢房内，四人分坐紫檀四方桌，看似各占一方，其实另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人。
“秦小姐，你到底要如何？”
喻惊墨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无奈询问那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在青雅小筑蹲守月余了，日日询问他们在不在，也不说要干什么。这下终于闲了下来，才有机会来处理她的事儿。
秦琬本来心虚地低着头，听到他的询问立马扬起头，双目放光：“我要加入你们！”
……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宁霜延默默低头扶额，贺兰乔在面纱后面憋笑，喻惊墨则是定在原地，眨巴双眼。
“怎…怎么了？”
秦琬看到他们的反应，有些不解。
“我们有什么是值得秦小姐加入的？”贺兰乔收敛神色，看向秦琬询问她。
秦琬听了这话，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随即压低声音：“这家书屋不是暗地为及笄后的女子读书提供支持吗。”
“我都打探清楚了。”
她看着温婉大气的脸上满是自豪，全是对自己打探消息能力的肯定。
“而且，我爹也跟你们合作了，证明我是值得信任的，那你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秦琬的一通发言，虽然有些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但在场的人并没有当做玩笑听听而过。不止是因为她们做的事儿被点明，更因为秦琬语气中的坚定。
宁霜延不免想起不久前秦琬在书屋与人争执时不甘的眼神，令人不免动容。
况且她能凭自己查到她们背地资助女子读书之事，想来也不是手无寸铁之辈。
只是……
“那就留下来，先试用一月，可好？”
贺兰乔一语定音，秦琬听闻此话一颗心放了下来，喜笑颜开连连答应。
宁霜延将目光投向贺兰乔，只见到她侧过头露出的白净小巧的耳朵，她不免无声笑了笑。
也罢，东家发话了，怎能不从呢。
秦琬就这么在青雅小筑留了下来，她倒是没有小姐架子，什么活都乐意干。整天笑呵呵的，与书铺伙计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看出秦琬做事的细致，贺兰乔直接当甩手掌柜，光明正大地“翘班”了。
反正她坐镇青雅小筑的目的早已达到，现在谁人不知她这个不知来头的“宠妾”在公主府的存在感。
“你让我去吧，好小鱼……”
宁霜延满头黑线，贺兰乔已经吵吵她一整个早晨了，换来换去就那几句话。
她蓦然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满脸“乖巧”的贺兰乔，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让你去，你不清楚吗？公主殿下。”
贺兰乔挺直背脊，言之凿凿：“我身体早就恢复好了，完全没问题。而且我只是想……”
声音越说越小。
神情也越说越委屈。
宁霜延见不得她的可怜样，眉头往下压了压，声线放柔：“这次就是初步探查，不会有问题的，还有秦千麟的人一起，你就放心等我回来。”
“给你带花酿和透花糍。”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贺兰乔清楚宁霜延是铁了心不让她跟着，于是她犹豫地点点头，扯住宁霜延的衣袖，要她一定注意安全。
宁霜延见人松口，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不是不信任贺兰乔，而是她太怕这个人发生什么意外了。
自己好歹“特训”过一段时间，遇事还能拖一会，贺兰乔这个身子，任何磕磕碰碰都有可能出问题，她绝对不会放任贺兰乔处在危险的境地。
一一应下贺兰乔交待的事儿，公主府好歹是清净了。贺兰乔说要去逗猫，宁霜延点点头，独自转身进书房继续计划暗探粮仓行动了。
她不知道的是，贺兰乔停在原地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与平常的清盈透亮截然不同。
无论以何种方式，宁霜延必须在她眼里。
安然无恙的。
宁霜延进了书房，一手撑着半边脸颊，一手握着毛笔在白宣纸上随意涂画，漫无目的。
其实那日在莲庄就已经商讨好了所有事宜，如今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计划了。她唯一担心的是贺兰乔，以她的性子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定会寻找其他法子。
所以她需要把所有可能性扼杀。
这边两人各怀心事，那厢喻惊墨端坐青雅小筑二层厢房内，气冲冲地向秦琬吐糟。
“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我最后才知晓就算了，这次行动也不带上我，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了！”
喻惊墨一口气甩出这句话，给自己干的有些气喘，端起桌上的茶杯就一口饮尽。
相比他的气愤，秦琬就显得格外平静，面无表情地安慰他：“没事，我爹最初也瞒着我呢。”
听到这话，喻惊墨仿佛找到了组织，满目感动：“大小姐，我们俩同病相怜啊！”
秦琬淡定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心里微微翻了个白眼，谁跟这二百五同病相怜。
自己尚且还没完全融入他们，喻惊墨就如此自来熟地在她跟前吐槽“东家”，秦琬不想过多评价，免得彼时战火绵延到自己身上。
其实秦琬对私粮之事不甚清楚，她爹不愿将这些事对她讲，而宁霜延她们更不可能对她说。但也无妨，她总会知晓，只是时间早晚。
因为她们的目的一致——除去沉疴根瘤。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实现她的想法，她的抱负。
*
冬风冷肃，呼啸而过吹得人脸皮发紧，但此刻却无暇在意。
宁霜延卧于枯草旁，鼻唇被黑布覆盖，只露出一双冷星似的眸子，正专注地盯着前方。
本来计划的时间不是今日，但是秦千麟紧急来信提到城南普佟山异动，宁霜延当机立断计划提前。待天色摸黑，她便埋伏在此了。
此地在普佟山腰，根据之前的信息，粮仓应是隐于一处断崖之下，宁霜延看了看身边长势良好的皇竹草，黑布下的唇微微勾起。
天色愈发暗。
宁霜延卧在山间寂静里，吹响乌哨，几道黑影随着清脆的鸟鸣悄无声息隐入山林。
顺着皇竹草的“指引”，越往前草越高，掩盖整个小腿，但草也越少，有人为收割的痕迹。宁霜延也放慢脚步，直到嗅到淡淡稻草味，她停下步子。
冷清月光下，一排脸上扎着“人脸”的稻草人正立着身子直直看着她！
惨白的纸脸上，空洞的眼睛在黑暗里如同漩涡一般，企图吞噬闯入者的神智。
绕是宁霜延胆子不小也乍然被这场景惊了一瞬，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冒起来。
装神弄鬼。
她在心底默念，随即擦开一个火折子，往四周照了照，发现这里是一片空地，除了这唬人的稻草人便再无其他。
连树也没有。
宁霜延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块空地似乎是以稻草人的排列而展开。
但这又说明什么呢？
边向前探查边思考，脚下一顿，突然灵光乍现。她连忙蹲下，用火折子照了照地面，土壤松软，并不像自然形成的样子。
一个念头闯进脑海——
粮仓，不会在脚下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寻常的办法肯定行不通，应是有什么机关控制。
如此想着，宁霜延把目光重新投向“面色惨白”的稻草人。
挨个搜寻，稻草人扎的很密实，干燥的杆子还有些扎手，如果要藏东西，那只能在肚子里。
大概掏了十几个稻草肚，宁霜延的手背上便已然多了好几道红痕，但她没有放慢速度，仍是快速地找寻。
事与愿违，稻草人全翻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宁霜延甩了甩刺痛的手，在脑中不断复盘，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或许对方根本没想藏……
有了！
宁霜延蓦地反应过来，举着火折子俯下身挨个检查，终于发现其中关窍。
有一个稻草人的撑子不是木棍，而是相近颜色的青铜所铸。宁霜延握着青铜试探地向下按了按，没有反应。她看到青铜直直插进地面，又调整方式，试着转动它。
刺啦——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宁霜延立马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即吹灭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声源。
那是一条密道，阶梯一直往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犹豫一瞬，宁霜延定下心神，作出决定。
她找到一块石头，往最近的树上刻下一个符号，然后扔下石头便慢慢走进密道。
月光有限，只照亮密道口，宁霜延越往前，那道聊胜于无的光便越淡，直到完全消失。
四周被黑暗吞噬。
好在宁霜延夜视能力还行，勉强不磕绊地能往前走。密道里是沁骨的湿凉，还带着泥土的腥气，越往下走就越憋闷。
已经不知走了多久，在这窄闷漆黑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已经失去流速。
直到前方出现一丝光亮，宁霜延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密道走的真是能把人憋死。
她重新拉上刚刚为了透气取下的面罩，放轻脚步谨慎地向光亮靠近。
“咔咔。”
前方传来一道微乎其微的响动，宁霜延心下不妙，但进退维谷，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挪。
“咔咔。”
光亮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