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韶觉得自己难得睡了次安稳觉,虽然前半夜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但噩梦很快就消失了。
之后的夜晚沉寂而安宁,虽然精神图景在受到影响后并无幻化图景的功能。
但他却能感受到风声缓缓吹过自己的发梢,像母亲在自己耳边唱着的童谣,是久违的舒心。
等等,他的精神图景怎么可能……
祁韶猛然瞪大眼睛,可这一睁眼,却是见到了比精神图景疑似修复更可怕的事情。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冷淡面庞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景绪川睡在自己旁边?
祁韶愣了愣,难道自己在精神力的负面影响下已经勇敢到会直接爬床了吗?
不行,这要是被某个人发现,那可是会被赶出家门的。
祁韶想偷偷摸摸地溜走,却发现自己的脖颈被温暖的手心攥住——由于接触的时间太长,手心的温度与后颈一般无二。
以至于敏锐的哨兵一时没发现这多出来的东西。
被握住死穴的困兽,很难在不惊动猎人的情况下逃脱。
但好在祁韶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吗?
景绪川的睡眠很浅,在祁韶乱动的时候他就醒了。
睁开眼,他看见笑得幸灾乐祸的祁韶。
“一大早上,就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我的好向导,你怎么半夜爬上我的床了?”祁韶反手抓住景绪川的手,力道不轻。
两只手交叠着,后颈处传来挤压的酸痛,但这似乎让祁韶愈发兴奋。
景绪川却无视了这一份兴奋,他的手也并未从脖颈处离去。
趁他的耐心还在,顺便检查一下某个家伙的精神图景。
“等等!”祁韶自然感受到了那精神力的波动,错愕地弹起来,却因用力过猛,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去。
景绪川默默瞧着这人,不明白他发什么神经。
“你为什么要用精神力,不会是要谋杀我吧?”祁韶大呼小叫道,“我又没说你躺在我床上就是非礼。”
景绪川无语:“……帮你检查一下精神图景。”
“我才不相信,肯定是你后悔告诉我那么多,想杀人灭口了。”祁韶很是抗拒,怀疑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人要把他拿去卖了一样。
尊重神经病的想法也是一种照顾。
景绪川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敲祁韶脑袋的冲动。
果然,醒来的祁韶会迅速消磨景绪川良心的保质期,为了保质期能够延长,当事人决定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祁韶那撒泼打闹的模样瞬间消失,他迅速走到一处角落,翻出一个箱子。
输入密码,里面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
祁韶倒了好几颗,也没数,直接吞了下去。
吞下这些药,祁韶才有功夫去想刚才的事情。
他凝着脸,全然没有刚才那夸张造作的模样。
“没想到他居然半夜给我疏导精神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不会。难道真的是良心发现?”
“……”
景绪川打算回房间补觉,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不算疲惫。
很神奇,大概是因为他和祁韶的匹配度很高,就算是疏导精神力这种力气活儿也格外轻松。
甚至算得上舒适。
但他的补觉计划很快就宣告失败。
祁韶很快就从屋里出来,换掉了刚才让人恼火的夸张表情,慢慢地踱到他的身边。
“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祁韶大概是检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发现景绪川大半个晚上的辛苦劳动。
他缩着脑袋,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景老师,是我错了。”
“不要叫我老师,说了很多次,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景绪川对这一份道歉不置可否,反而对这一份称呼有更大的意见。
“怎么不能叫了?我们现在也是同事啊,”祁韶这次可没改口,“你同事不叫你景老师,叫你景绪川吗?”
景绪川:“……”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也可以改啊,你昨天帮我疏导精神力,那我就叫你景医生……?有些拗口,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多叫几次,说不准就顺口了。”
“……你还是叫我本名吧。”景绪川还是更习惯这个称呼。
“我记得以前我还叫过你绪川哥哥,这样会不会更亲密些。”祁韶显然并不甘心,还在出主意。
景绪川有点反胃,痛苦地拧着眉:“……你没叫过这么恶心的称呼。”
“还有,我们的关系没有必要使用任何亲切称呼。”
“有!我绝对叫过,就在五年前,是你自己脑子不好。”祁韶反驳。
“忘记也挺好,我不想半夜做噩梦,”景绪川如此评价,“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睡觉。”
“等等,最后一件事。”
“剩下的那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祁韶很在意这件事。
他说起正事的时候还算认真,那双笑眼里满是诚恳,让人不忍拒绝。
“五天后。”
“那不是……”祁韶一下子反应过来。
景绪川轻轻“嗯”了一声:“在给老师扫完墓后,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好……”祁韶忽然沉默起来。
“我准备了一些老师喜欢的东西去祭拜,算是给你五年没去祭拜赔礼道歉。”景绪川看向祁韶,许是难得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他的语气稍稍宽和些。
——即便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些变化。
“为什么要你帮我?搞得你是个听话小孩一样,”听见这话,祁韶挑起眉,“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不过妈妈也不会在意这些。”
“只要我人到了,她就会很开心的。”
景绪川不否认这个观点,凉凉道:“也是,已经五年没见到了。老师知道你也踏上了教职道路,一定会很惊讶。”
不过,按祁韶的性格,估计不会在这个岗位呆多久。等伤势恢复的差不多,或者他的目的达到,就离辞职不远了。
所幸,并不会有太多学生受到祁韶的折磨。
但出于教师的职业素养,景绪川还是提醒对方:“记得看一眼课表,希望你知道,教师迟到三分钟就是教学事故。”
祁韶显然不接受这一份提醒:“我当然不会迟到,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景绪川心想,不迟到只是最低要求。
还要熟悉课程,最好再初步了解学生的体能情况。
但他不能奢望一个在学生时期就经常迟到的人,做更多的事情。
“希望如此。”
冷漠的人丢下这一句就回房间了。
祁韶也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望他是回去备课了。
景绪川想,不,应该说是妄想。
……
说是睡觉,但事实上,过多的事情无法让不算疲惫的大脑休息。
关于伊莉丝计划,关于那个不知来路的实验室……
以及,和祁韶坦白的事情。
事情很多,但总要一件件解决。
景绪川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没能走向温暖舒适的被窝。
林赟当年做的其实是一个很私人的研究,连研究经费都是她自己出的。
倒不是上面不愿意为这知名天才科学家提供一些研究经费,只是林赟觉得自己的研究被太多人知晓,初衷就容易背离。
当年的景绪川并不能理解,研究一些控制精神力的药物再正常不过,为什么不愿意多拿点研究经费。
后来拿到林赟的整个研究计划与数据,他才算是明白其中原因。
如果说伊莉丝计划研究的是如何让哨兵在没有向导下仍旧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那也只是林赟研究的第一步。
正是因为早年研究过,她知道药物最多只能做到缓解,而不是做到根治。
真正的病因已经被她找到了,那就是“塔”。
林赟认为,近年来哨兵精神力愈发不稳定,甚至向导数量越发稀少,彼此匹配度越来越低的始作俑者正是“塔”。
只有研究透塔的运作方式,才能真正破解哨兵的精神力难题。
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景绪川想起自己老师那温柔的脸,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么疯狂超前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祁韶还真是遗传到精髓了。
既然知道这些,景绪川也没闲着。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
虽然“塔”的存在就是机密本身,别说进去,知道它所在何处的人都寥寥无几。
但这五年里,景绪川已经知道塔在什么地方,甚至偷偷混进去几次,采取了部分实验样本。
但有点少,有机会还得再混进去几次。
至于那个实验室……
景绪川觉得他们应该是知道林赟研究的真正目的,想要从中获得“塔”的更多信息。
而与林赟研究数据几乎一样的伊莉丝计划,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
另一边的祁韶也没闲着,他在忙着整理东西。
既然现在决定住在景绪川这里,那以前的东西也不可能留在林磷那儿。
联系的搬运公司很快就把祁韶为数不多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祁韶整理好了所有东西,但唯独把原本泛黄的故事书放在了书桌上。这种纸质书籍现在可是越来越少见,这样的一本,都可以放在博物馆里当展品了。
他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会拿着这本书一页一页地给自己讲睡前故事。
但祁韶实在不是个学习苗子,一听故事就会睡着,以至于他对故事的内容完全没有印象。
可现在的他忽然有了重温的兴致。
翻开这昏黄的书页,祁韶难得有耐心一字一句看过去:
【可耻的匪盗窃走了远古传递的火种,堂而皇之地带回家园,妄图重燃。】
【失窃的圣地雅兰斯因此辉煌不再。】
【神明指责他们犯下的罪责,土地荒芜,泉水干涸,民众日复一日的痛苦……】
祁韶看到这里,皱了皱眉。
这本书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产物?
“雅兰斯”也是能取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