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一响,二鱼立马垂下礼旗当拐杖。她被选作排头兵之一,不仅要扛着旗子到处走,还要记新的点位和动作,这些天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日历,把日子熬着过,肉眼可见的down许多,她宁愿一天到晚写卷子也不想在太阳下走方阵。
她也不想站着,寻了个阴凉的角落,抻着腿开始发起呆来。她这些日子发呆的时间多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想,但是就是有种脑子里堆着事的感觉,这种或许叫无意识焦虑?
有人跑过来,二鱼没动弹。“你累吗?”那人问。
二鱼才想起来自己交了一个新朋友,休息时间是应该和朋友待在一起的:“啊……还好。”
“给,你的水。”林如意照旧把她的水瓶递给她,“刚一转头你就不见了,我找了半天,原来在这里。”
二鱼勉强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林如意又说:“你跳舞很好看呢,在前头。我是直接跟着你跳的。”
“是么。”二鱼恹恹地喝了一口水,“跳得很累呢。”
“果然是累了吧?”林如意直起腰,先是按了按她的肩膀,又捶捶她的大腿,“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二鱼一直对按摩没什么反应,该酸痛还是酸痛,但是感觉她碰过的地方有点痒痒的:“谢谢,你挺熟练的呢。”
林如意蹲在她身前,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家经常给我妈按。”
她们就这么搭了伙,上学放学,放松活动,课间的时候,林如意总会来趴在她桌旁,要么是问作业,要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二鱼感觉她都要有点习惯转头就能看到林如意的校园生活了。
二鱼很会讲故事,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林如意很喜欢听故事,她坐在她身旁,总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意犹未尽地追问着后续。但其实已经没有后续了,讲故事的二鱼闭上嘴巴,听故事的林如意以为她只是中场休息,现实中很多故事都是这样的没有尾声。二鱼只好为她编造一个结局,一个她在童话书或是动画片中看到的好结局。
“后来如来佛真的打来电话,告诉小蝴蝶精灵说,他双眼上的诅咒已经消除,现在的他重获了光明。”
“真好。”林如意双手捧脸,在她很近的地方。
二鱼喝了一口营养快线,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于是她喝了更大的第二口。
最后一天闭幕式,她们手拉着手到了操场,又在巨大的广播声中分开。林如意汇入了人流,二鱼则继续往前走,站去队伍前列。
胡霖举着班级牌在她斜前方:“哈喽。”
二鱼整着礼旗,笑了笑:“哈喽。”她果然当上了班长啊。
参与感会在礼乐声响起来的那一刻自然生成,她站在队伍里看着一丛过一丛的半大孩子们,小鸡崽似的,表演着各种各样的节目,像是一个小型的文艺表演。武术之后接上时下正新的偶像团体的歌,她也就跟着会心一笑。她关于这类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少,虽然她的人生也并不长。她总是站在台上,手捧着奖状、演讲稿,或者浓妆艳抹,看着人群中竖起的一片拇指林,目光跳跃着看过某人,再笑出声来。
“给你。”活动结束后,二鱼站在原地从溃散的人流里寻找着林如意,看到她绕去礼仪队里跟一个女孩子交谈了几句,捧着两朵花回来,递了一束给她。
二鱼接过来,伸手拨弄了几下,她其实一直很好奇礼仪队捧着的是真花还是假花。
林如意突然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二鱼看了她一眼:“真的。你怎么不自己摸摸看。”
“我本来想上手的,看到你先摸啦,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到同一个点去了。”她眨眨眼睛,也伸手胡乱揉搓了两下,夕阳下的雏菊像少女羞涩的裙摆,“走吧,我们回教室。”
二鱼还挺惊喜,林如意能跟她的天马行空同频,她们应该是挺相像的人。
“你会怎么对待这捧花?”放学的校门前,林如意这么问她。
二鱼想起花姝,回答说:“插进花瓶里吧。”
“噢……”林如意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鱼找了一个喝完的塑料瓶当花瓶,花养了几天开始有了枯相,被弟弟一根一根地拿去拔花瓣玩。反正军训一结束,二鱼就会回归正常,发呆和怀念的时间会骤减至好像未曾发生过的频率。
“我要死啦!”
花姝猛地扑上来抱住她。
二鱼写着题,八风不动道:“怎么了。”
“我不要学习!不要考第一!”花姝突然闹起了公主脾气,一边大叫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把正在工作的苏阿姨惊过来了,无措地围着她们转起圈圈:“怎么了怎么了?”
二鱼揉了揉她的头:“那就不学。”
花姝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可是不学我就考不了第一。”
“那就不考。”二鱼看着她。
花姝睁着一双茫然的眼,好像在控诉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学姐是我们上一届的第一,我不想延续的位置被别人抢走。”
二鱼露出很无奈的神情:“我的成绩,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觉得累了就歇一歇,不想跑了就停下来,我们不是一直这么约定的吗?”
“……你不懂。”花姝很近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小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自己擦擦眼泪,坐起来继续写题。苏阿姨在旁边,尴尬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孩子闹别扭的话,自己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想了想还是绕回了工位,只在机器后露出一张担忧的脸,时不时地望过来。
二鱼看着这一切,明明应该觉得好笑,但是却笑不出来。
她不懂花姝想不想让她明白。
二鱼心不在焉地端着水杯走回座位,同桌的女生突然站起来,没合盖的杯子差点撞到她肩膀。二鱼后怕地捂住杯沿,女生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迈出门去了。
她的新同桌是班里闻名的“嫡长女”,父母都在这所学校任教,班主任从小看着她长大,很符合那种“你要是敢惹我我就告诉我爸妈”的刻板印象。长得有点像瘦版的福娃,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一直垂过腰际。
林如意远远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眼神询问二鱼怎么个情况。二鱼耸了耸肩,那意思是她什么也没做。林如意小学和嫡长女是兄弟班,居然意外地很不熟,分完位置第一天尴尴尬尬地打了个招呼,二鱼才知道她们认识。嫡长女那时才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用她常年练嗓的清脆歌喉回了一句招呼。
“看。”林如意跨上她前桌的座位,往她桌上拍了一张社团宣传单,二鱼顺着她指尖点的位置一看,是校合唱团的招新简章。
林如意挺期待地看着她:“去玩玩吧?”
林如意总能弄来一些新奇东西,二鱼低头看那些舞台照片,感觉有点兴趣:“怎么个报名法?”
“就是在人面前唱几句嘛,唱得好,人家就要你了。”听林如意说完,又转头跟外出回来的前桌撒娇,“哎呀,你让我坐一下嘛,就一下下,你站一会儿。”
前桌的男生一脸变幻莫名:“你怎么天天都来?这儿是你家啊?”
林如意:“因为茜茜坐在这里呀。”
“那你跟班主任说换座位呗,天天下课都来,我天天课间都这么站着啊?”
“哎呀,哪有天天。”林如意笑着,“就一会儿,我说完就走了。”
二鱼这会儿看完了报名流程,抬头眼见他俩又开始日常掐架了,一锤定音:“去!”然后把林如意遣走了。
前桌坐下来,感受到屁股凳还是热的而不满地扭动:“你管管她啊,天天霸占我的位置算怎么回事啊。”
二鱼波澜不惊地喝了一口水:“人家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她坐的是我的位置,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学习!除非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二鱼于是伸手,前桌喜笑颜开地把练习册拍到她掌心。
“诶,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不见你去找她?都是她来找你。”
“是吗。”二鱼转了转笔,她没太在意这细节,因为一有空闲林如意就会过来,她压根就没产生过要去找对方的想法,“那我也去找找她吧。”
课后她们约好了去校合唱团的面试,二鱼想着这回该轮到自己去找她了,结果放学被嫡长女堵着出去的路,计划宣告失败,最后还是林如意过来找她。
前桌捂嘴哼哧。
她们俩隔着一个人对望,有一种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的苦楚,二鱼很尴尬地开口道:“那个……麻、麻烦让一下。”
嫡长女从练习册中抬头,打量了她俩一会儿,在二鱼被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她终于愿意挪挪座椅,二鱼连忙顺着她身后的那点缝隙溜了出来。
“服了,那家伙怎么回事。”二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邓雅茹吗?”林如意跟在她身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