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叶秋时觉得脑袋涨涨的，情绪闷到了极点，全身像是被抽离过，酸疼又虚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不知道这是高烧退后的正常生理现象，还是因为梦里的内容。
这个下午直到夜晚的梦，漫长而混乱，却清晰且真实。
窗外的夜风吹来，叶秋时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歆甜、成熟而又热切的气息。
自己已经多久没梦见她了？
还有那首曲子，一直在脑内循环。
G弦上的咏叹调，季春最爱的曲子之一。
她们曾多次提琴与长笛合奏。
吹完生日蜡烛，小提琴熟悉的曲调飘来，拿出摩挲半天的小盒子。
“April， will you marry me?”
“Auste，等你毕业以后，好吗？”
叶秋时顺从地点了点头，笑着站了起来。
场景变换，海风微醺，依旧弦乐悠扬，重复着第二段旋律。
“季春，will you marry me?”
“秋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很快的，相信我。”
她想问为什么，却乖巧地收了口，拍拍膝盖上明明不存在的灰尘，平静地站了起来。
第三次……
没有第三次了……
往事历历，一不小心就会排山倒海。想念会在不经意间倾巢而出好在她已经学会了屏蔽，很久都不曾记起，让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隐藏在时间和空间里。
一定是生病降低了人的预警机制，叶秋时想。
没事，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本来只想睡会，没想过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天黑，华薇雨还坐在外面，正对着电脑写PPT。把小同学一晾就晾了那么久，叶秋时有点不好意思，揉着头走了出去。
“对不起叶老师，我忘了叫您起来。”女同学连忙起身，抱歉地说。
嘴上说着抱歉，华薇雨却没有后悔。
五点，她推开门，静静望着熟睡的叶秋时。床上的人像婴儿那样蜷缩着，低沉的呼吸声中，身体缓慢的起伏。早上潮红又痛苦的面容褪去，舒展开的眉眼清秀又可爱。
叶老师长得极年轻，甚至比自己的室友还显小，华薇雨想。再让老师多睡会吧。她转身坐回了餐桌。
六点，她又来到门前，再次静静望着叶秋时，还是不忍心，又重复了一小时前的行为，坐回了位置。如此循环，直到夜里叶秋时自己醒来。
“没事，是我生病了睡得沉。睡一觉好多了，谢谢你这一天都陪着我。”叶秋时对华薇雨笑了笑，说得柔和，她不想学生为此愧疚。
“你也饿了吧，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宵夜？然后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老师，我可以自己回去。您发烧了得多休息，不要送我。”
“饭总是要吃的，而且我真的好多了。不信你摸摸看。”
这应该是一句客套话，毕竟叶秋时和自己师生有别。
但意识到的时候，华薇雨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好吧，突然收回又有点尴尬，只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叶秋时并没有像上午那样躲闪，倒是很乖很配合地低了低头。
嗯，确实不烫了。
北门的新兴粥铺这个点人不多。
叶秋时还是紫米粥，华薇雨点了份番薯粥，两人要了两碟小菜。
生病需要补充营养，叶秋时便点了三只卤鸡腿。她的脸色恢复了不少，不像下午那样惨白。但她眉头紧锁，低头不说话，自顾自用勺子不断舀着粥，也不着急喝。
沉默无语。
叶教授情绪不高，是不是因为生病不舒服？
还是，自己没及时叫醒她，她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看着这样的叶老师，华薇雨也提不起精神，轻轻搅着粥，默默观察叶秋时的一举一动。
哎，这餐饭吃得食不下咽。
华薇雨陪了自己这么久，也应该补充点体力，叶秋时想。
“吃点鸡腿肉吧，热量低，补充蛋白质。”
她熟练地用筷子分开每只鸡腿的骨肉皮，将每只鸡腿里没有油水的白肉各挑一块出来，放在华薇雨的盘子里，然后把剩下零零碎碎的骨肉连皮，用手抓着啃了起来。
叶教授还是那样的贴心温暖，于细节处非常会照顾人，名字叫秋时，人却像春风夏雨那样令人舒心。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她，周身气压极低，整个人笼着一层生人勿进，不要和我说话的凌冽和疏离。
华薇雨想开口，想逗老师开心，却无从说起，只好递了片湿巾过去，让叶秋时吃完可以擦擦手上的卤汁。结果对方挤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表示谢意，令华薇雨的心凉了半截。
是不是让老师错过了晚上的重要行程？是不是耽搁了老师的私人安排？……
华薇雨的脑袋疯狂地运作，把每种过错都想了一遍。
“老师，今天没有及时叫您，真的，真的对不起。”
华薇雨难过得快要哭了……
“嗯？怎么还想着这件事，我都忘了。今天本来就没其他事，生病了休息休息也好，难得好眠。倒是我应该谢谢你，当免费劳动力陪了我那么久，谢谢你呀。”
叶秋时的眸子澄澈又真诚，确实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
“好啦，你真的不用自责的。我难得发烧那么严重，你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上次你在咖啡店晕倒，我恰好在，出手捞了你一把。你看，咱们俩很有缘分啊。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总是生病时……”
噗，华薇雨笑出了声。
她看见叶秋时眉眼间的阴郁渐渐疏开，眸子里的茫茫雾气也缓缓散去。
会贫嘴的叶教授就是好的叶教授。
这让华薇雨的心安定下来。
吃完宵夜，华薇雨坚持不要叶秋时送，说她自己可以骑车回去，这样更方便。叶秋时不喜欢强人所难，两人说了再见便各自回去了。
凌晨一点，室友都已沉沉睡去，华薇雨望着床帘顶端的星空发呆。
开学十天，专业课加《春之祭》的排舞，华薇雨十分繁忙，像是台无情的练舞机器。那些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自己做了什么呢？
想来想去，竟然全是叶教授。
明天上午又有叶教授的课了，不知道她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呢？她今天好可爱啊……
华薇雨的回忆带着气味，是凌冽而清新的柑橘香气。
越回忆越清晰，渐渐的，柑橘气味带上了温度，叶教授灼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脊背上，凌冽的气息变得热烈。
渐渐的，触感也逐渐清晰起来。叶教授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凉，划过自己腰际的触感却是灼热，所到之处掀起点点潮热……
一夜辗转。
周四十点，叶秋时玉树临风地站在讲台上，全然没了昨日的病色。退了烧的她神清气爽，脊背都比以往更为挺拔，正中气十足地讲解新石器时代的玉器。唯一的线索是叶秋时在半身裙外套了件长风衣，来抵挡教九不要钱的冷气。
教室后排的华薇雨眼底乌黑，倒像是昨日生了场大病的主角。她特意坐在了远离讲台的位置，免得被叶秋时看见自己的狼狈，结果课间叶秋时径直找上了她。
“优盘落在我家了，一只小金鱼。”叶秋时眼睛弯弯，显然很开心。
华薇雨惊觉，昨天她想把一些视频直接拷进优盘里，但是视频太大，只能作罢。叶秋时醒的时候她又抱歉又紧张，收电脑时就忘了这茬，现在尴尬得恨不得脚趾抠个地洞马上钻进去。
叶秋时掏出那只小金鱼优盘，微微一笑：“难怪老是找不见优盘。”
“对不起老师，麻烦您了。”华薇雨的眼底更黑了。
“小事。”叶秋时随口回了，又顿了顿：“哎，你不会是一只小金鱼吧，7秒记忆力吗？”
其实叶秋时很羡慕金鱼那不长不短的记忆力，那样或许可以减少很多痛苦。可惜她博闻强记，过去的事历历在目。要是真能够把那个人忘记，或许现在的生活会开心很多。
“说笑啦，科学研究表明金鱼的记忆力其实挺好的。我也很容易丢三落四，一样一样。”
叶秋时笑着回去讲台接着上课。留下华薇雨深刻反思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叶教授面前出糗？
只要见到叶秋时，自己就会紧张到不能自已。
这是华薇雨很快发现的问题。可这很正常吧，叶秋时是副教授，自己的任课老师，学生怕老师不是很正常么？
被叶秋时无意间触碰，自己有很奇怪的感觉。
叶秋时比自己大很多，又是老师，虽说舞团里经常和其他女生亲密接触，但自己从来没有跟师长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这也很正常，对吧？
……
想了一圈，华薇雨自我开解好了，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也尽量避开叶秋时。
回到正常的师生关系，自己好好学习好好练舞。
那么，丢失的高冷学霸、靠谱女神的人设就能立回来了吧？
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月，华薇雨和叶秋时形同陌路。
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