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话陷入意外的沉默，偏偏引发异常的人仍旧是平时那副好脾气的模样，瞧不出一丁点不同。
“为什么？”
韩启航和周柚柠同时发出疑问。
陆明拓握笔的手一顿，但也没有比其他人表现出更多的惊讶，越过窗台跟随另外两人的视线定定注视着她。
她唇角弯弯，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当下连他都要错以为昨晚不过一场梦，如果不是她从未朝他给过任何一眼的话。
黎月声音仍是温和的，她慢慢解释：“语文考试客观题不多，主观题对答案很繁琐，中午时间短、人多，对不明白。不如利用中午的时间多记一些下午数学的公式和定理，争取更多的分数空间。”
合情合理，没有任何漏洞。
一长溜的理由和贴心的建议已经足够说服周柚柠和韩启航。
“也是。”周柚柠受教后频频点头。
韩启航想说：那也可以一起吃饭啊。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被人抢占话头。
“饭就不一起吃了，节约你们时间。”黎月客客气气对韩启航说完，又对着周柚柠说，“等上午考完，我去找你，去食堂我找你更顺路。”
“好！”周柚柠眼珠亮晶晶的，转头略带歉意对着韩启航说，“那我和小月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去吃吧。”
“哦……”韩启航错愕点点头，不明白怎么就被稀里糊涂拒绝了。
待人走后，旁边座位上的人低头毫无章法把玩着笔，丝毫没有一丁点离开的打算。
“拓哥，快考试了，你……”韩启航指了指更后排的一个位置，“不回去吗？”
“韩启航。”
极少被叫全名的韩启航浑身不适应地哆嗦，但见唤他的人表情严肃，不免跟着提了精神关切问：“咋了拓哥？身体不舒服吗？”
陆明拓瞄了眼人来人往的走廊和窗前空荡荡的位置：“帮我个忙。”
*
当天下午考完数学，黎月收拾好文具准备离开考场，刚踏出教室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韩启航和周柚柠。
“黎月，黎月，这里这里。”韩启航眼尖，立马朝她打招呼，像是生怕她瞧不见似的大力摆着臂膀。
两人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周柚柠率先表明来意：“韩启航说考完试时间还早，想约我们一起复习明天的科目，你有空吗？”
“有的。”黎月狐疑地看向韩启航：“但……你要复习英语？”
虽说大家这段时间都在很认真的复习，但对英语这门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韩启航一直以来都学得算不上刻苦。
用他的话来说，英语这门课属于精神刺客，他的大脑不支持运行该程序。
“呃……我偶尔也想挑战一下极限嘛，说不准能多提点分。”韩启航不在意被质疑的窘迫，大大咧咧地说，“胖子家里有事，杨和彬先去店里占位置了，咱们走呗。”
在韩启航的引导下，三人来到一家校外的茶餐厅，避开正门排起的长队，几人从侧门进店。
店里生意很好，最里侧靠窗的长椅上放着书包，桌面摆着一摞书，无人看管。
“杨和彬人呢？”周柚柠和黎月在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课本和卷子。
韩启航环顾四周，静了几秒才回道：“来了来了。”
从排着长队的最前方走出两道人影，杨和彬端着餐盘挤出隔壁的队伍，身后跟着高出他半个头的陆明拓。
他生的好看，兴许是校服映衬下过于张扬的长相，引来不少人侧目。
“诶，快看。”
“好帅。”
“前面那男的穿的哪个学校校服啊？有点眼熟啊。”
“谁？……卧槽，江青的陆明拓你不认识？”
……
店铺不大，两人几步走到桌前。
黎月不甚在意地抬头，和他无心对上视线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陆明拓悄声走到她的身旁，从容地接过她怀里的书包，将手中的热柠茶递到她眼皮底下，关心问：“冷不冷？”
怀中一空，黎月微怔。
他的手悬在半空，玻璃杯中晃动的液体趋于平稳，周遭是听不真切的喁喁细语，隐隐可分辨与他们相关。
“人女朋友这么漂亮，别看了。”
“啧，可惜。还想加个微信呢。”
……
黎月不是爱拿乔晾人的性格，于是一派客气地接过杯子：“谢谢。”轻轻置于桌面。
态度挑不出一丁点不妥，但陆明拓知道她就是不在意，连那句谢谢都不知有几分真心。
周柚柠将杨和彬给她的茶往桌上一搁，冷不丁吐槽：“陆明拓，你这两天这么卷不会和杨和彬一样有KPI要完成吧，昨天偷偷补习还不够啊。”
“是啊，有KPI，不卷以后可能没机会坐这了。”陆明拓似笑非笑，默默坐到黎月对面的空位，隔着桌子静静望着她整理笔记。
周柚柠惊讶：“真的假的。”
略微知情的韩启航眼珠摆动，将此刻的情况尽收眼底，不敢吭声。
一无所知的杨和彬掏出练习集，心无旁骛地开问：“黎月，这题为什么选is，不选are？”
黎月看了一眼他的错题集：“考虑主谓一致，team不是指多个成员，而是强调整体，所以用is。”
“这题呢？”
“我看看。”
……
闲聊不过两句，复习的节奏被杨和彬一人强行带起。由于大家问的太过琐碎没有章法，黎月当场根据众人的需求拟定了一份重难点及易错点的清单。
边写边给大家讲解，整个过程异常和谐，连周柚柠和杨和彬都惊叹于陆明拓的专心。
暮色四合，晚霞坠向天际，暮霭浓浓。
黎月侧身低头写下最后一条，仰头时才发现手边多了份焦糖布蕾。
韩启航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好饿，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垫垫胃。”黎月笑盈盈地将甜品推向韩启航，起身委婉拒绝，“抱歉，没和家里提前报备，我就不去了。”
“哦……谢谢。”韩启航稀里糊涂地收下，感受到一股没来由的低气压，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黎月将笔记留给杨和彬，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席。
“黎月。”
“小月。”
不同声线同时出声，两人皆是一顿。
黎月朝向周柚柠，细声软语：“怎么了柚柠？”
“你……”周柚柠下意识瞟了眼陆明拓，抛开后知后觉的古怪，没多想一把挽上黎月的胳膊祈求道，“我想吃阿姨烧的菜了，我能跟你一块回去吗？”
“可以啊，我妈妈见到你会很开心。”黎月不介意她突如其来的请求，笑笑，“我们先走了，拜拜。”
“你晚上再教教我其他的。”周柚柠笑嘻嘻地贴上去，待黎月同意后，开心地和剩下三人挥挥手告别，“拜拜咯。”
门铃开合叮铃，茶餐厅内的客人络绎不绝，早不知换了几波。
被英语蹂躏了两小时即将虚脱的韩启航一脸呆滞地目送着两人，直至她们消失在店门外，困倦烟消云散。
学有所成的杨和彬兴奋地询问两人是否要一起吃饭，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先行离开。
余晖越过玻璃，将浮动的尘埃染上橙黄，角落的位置在稠密的嘈杂里显得尤为冷清。
韩启航小心翼翼地开口：“拓哥，我明天……还约吗？”
桌上的热柠茶早早散了热气，酸涩的柠檬停悬在杯中，水位刻度丝毫未减。
陆明拓收回视线，淡淡道：“算了。”
*
为期四天的期末考结束了，休息一天后是考试放榜日和本学期结业式。
清晨走进校门，迎面LED屏实时滚动各年级段总分排名和单科排名。
黎月上楼时遇到临时有急事的物理老师，在收下一叠寒假试卷和一段嘱咐后继续往三楼走。
“等等，那人是不是就是高二七班的黎月？”
“是她。”
“我还是觉得她脑子多少有点不正常。”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然为什么来江青啊。”
……
路过二三楼层间平台时，黎月眼前一暗。
下一秒，手中的重量消失。
“我帮你。”陆明拓弯下腰揽过她怀中的卷子。
黎月仰头看向他来时的方向，十分客气伸手：“我们不顺路。”
陆明拓微微偏过身，眉梢一挑，眼底是遏抑的执拗：“顺不顺路都能帮你拿。”
临近早会集合时间，走廊熙熙攘攘，一生爱看八卦的江青学生本能地放慢脚步。
“办公室进门第二排最里面的办公桌，不用知会任何人放好就可以走，谢谢你。”黎月精简地传达完物理老师的需求，如常地表达完感谢后迈步上楼。
陆明拓：“？”哑口无言。
单手抱着卷子站在下位的人，扬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倏然道：“黎月，不生气了好不好？”
手腕覆上的凉意顷刻刺骨，她下意识瑟缩，他的指尖蜷缩又松开。
“我没有生气。”黎月回身轻轻眨眨眼，缓缓说道，“一叠卷子没必要两个人送，对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绕着严实的棉花温温柔柔，任谁见了都要说她一句好脾气。
“……”盯着她平静走远的背影，陆明拓笑了，无奈地掀下唇角。
没有生气？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