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残垣断壁间，月光如银浆倾泻。崔以辰踏过斑驳的光影，官靴碾碎了几朵从砖缝里钻出的野花。这处偏殿早已废弃，连守陵人都不会来，唯有夜枭偶尔发出凄厉的啼鸣。

姜司臣背对着门口，正在擦拭一柄长剑。剑身映着冷月，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银纹。

"殿下深夜约见，不知有何要事？"崔以辰停在门槛外，手按在腰间佩剑上。他刚从灾区赶回，官袍下摆还沾着北方特有的红土。

"叫我皇兄。"男人转过身，眼中寒芒比剑更甚，"在你面前的是姜姝妍的兄长，不是皇子。"

崔以辰微微蹙眉。月光下，姜司臣的轮廓与女帝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眼尾。但帝姬眼中从来不会有这种赤裸的杀意——她的残忍总是裹着蜜糖，像刀锋上涂抹的毒药。

"妍儿的头疾是你害的。"姜司臣突然掷出一物。

崔以辰接住。是个青瓷药瓶，里面残余的黑色药丸散发着苦腥气。他心头一震——这是每月他按祖制呈给帝姬的安神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姜司臣的剑尖已抵上崔以辰咽喉，"先帝为控制继承人，从妍儿八岁起就让她服用朱雀草。而你们崔家祖传的'大爱无私'，不过是先帝用来束缚她的枷锁！"

剑锋刺破皮肤，一缕鲜血顺着崔以辰的脖颈流下。他竟感觉不到疼，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帝姬每次服药后异常明亮的眼神，深夜批奏折时突然的暴怒，还有她抱着他哭诉"脑子里有声音"时的脆弱...

"现在明白了？"姜司臣的剑尖下滑，挑开崔以辰的官服领口，"你以为她为何突然变得残暴？"内衬露出半幅刺绣，是姜姝妍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处还沾着暗红——有次她刺破手指，血珠落在花瓣上成了天然朱砂。

崔以辰下意识去护那刺绣，却被一剑划破衣袖。姜司臣的剑法极刁钻，只毁衣物不伤皮肉，转眼间官服已成碎片飘落。当啷一声，崔以辰腰间玉佩坠地，玉壳碎裂，露出夹层中的小像。

月光忽然大亮。画像上的少女巧笑嫣然，樱花落在她扬起的唇角——那是十五岁的姜姝妍，崔以辰在太学讲经时偷偷画的。

姜司臣的剑突然停滞。他盯着那小像，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原来你..."

崔以辰趁机后退两步，喉间血线染白衣领："臣从未停止爱她。"

"爱？"姜司臣突然狂笑，笑声惊起飞鸟，"你爱的不过是理想中的明君！当她变成需要呵护的普通女子时，你只会用'国事为重'推开她！"

剑光如练，直取崔以辰心口。这次他没有躲。

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在殿内回荡。崔以辰低头看着没入左肩三寸的剑锋，竟露出释然的笑："殿下若杀了我能解恨..."

"闭嘴！"姜司臣猛地抽剑，鲜血溅上斑驳的壁画，"我要杀你早杀了。妍儿现在这副模样..."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她宁可自己痛也要护着你。"

崔以辰跪地拾起破碎的小像。画像边缘已经泛黄，但少女的笑靥依然鲜活。他想起大婚那夜，姜姝妍穿着嫁衣在灯下转圈，问他："崔先生，我现在像不像你画里的样子？"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帝姬应当端庄"。

"我可以立刻杀了你。"姜司臣的剑尖抵住他后颈，"也可以让你看着她死。选一个。"

崔以辰抬头，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色："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妹妹回来。"姜司臣扔下一个卷轴，"北方军报是伪造的，你与边关将领的密会记录也是。有人在利用你们的矛盾。"

卷轴展开，崔以辰瞳孔骤缩——上面盖着北燕皇室暗印。那些他以为是姜司臣策动的边关异动，竟是敌国细作所为。

"三日后我会发动政变。"姜司臣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若真在乎她，就配合我演完这场戏。"

崔以辰攥紧染血的画像："殿下要废帝？"

"我要救她。"姜司臣转身走向残破的神龛，那里供着姜氏先祖牌位，"朱雀草毒性已入髓，唯有剧烈情绪波动可激发身体自救。要么让她恨到极致，要么..."他抚过最末尾那块簇新的牌位——那是他们母后的，"让她痛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