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山——”
“李空山——”
还在睡梦中的李空山被一声声叫喊唤醒,他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两手撑在身后,眉头情不自禁紧蹙。
“谁啊,大早上的喊个没完没了。”
不出意外,这人绝对是那烦人精。
李空山从床上爬起,走到窗边,往下眺望,只见连翘兴奋地朝他挥手。
“干嘛啊。”
他不耐烦地重新将眼睛闭上,左手盖住额头,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回到床上躺下。
连翘见李空山站到窗边,欣喜地从书包里翻出一袋小笼包,“李空山,你看!刚才我看你最喜欢的这家早餐店还剩一筐小笼包,特地给你买的!”
她挥挥手,走到合欢树下,将小笼包系好放下,再次仰头大声对他说:“李空山,我上学快来不及了,先给你放这儿,你赶紧下来拿去吃哦。”
话一说完,女孩就重新背上书包,欣喜地跨过院子的门槛跑出去。
李空山一边纳闷,一边追随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院子门口的最后一秒。
他无所谓地“切”一声,“谁稀罕啊。”
伸完懒腰之后,李空山又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果然,温暖的被窝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几分钟后,李空山迷迷糊糊醒来,他还没彻底入睡,就听见楼下传来狗叫声。
闭着眼睛的他自顾自嘀咕:“这儿怎么还有狗……”
一个翻身,他继续闭好眼睛努力进入梦乡。
突然想到什么,他一个机灵从床上蹦起,拖鞋都差点没穿好,跌跌撞撞,慌张跑下楼。
还好,黑狗没有要吃他的肉包子的打算。
只是——想抢他肉包子的另有其人。
李空山双手叉腰,气昂昂地盯着合欢树下的小男孩,“干什么你,赶紧给我拿过来!这是我的东西。”
徐尔枸两眼冒星星,跟个小馋猫似儿的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看也不看李空山一眼,怔怔摇头,“不要!我才不给你!漂亮姐姐刚才放这儿的,你自己不要,你不要那就是我的!”
李空山才懒得跟一个小屁孩废话,直接走过去把徐尔枸手里的这袋小笼包抢过来,右手捏住徐尔枸的耳朵,教训他。
“我说徐尔枸,你好的不学,去学耍无赖,你妈妈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哎哟,疼。”
徐尔枸摆出后悔的表情求李空山放过:“我错了,你不要告诉我妈妈。”
“算你有眼力劲儿。”李空山松手,刚才手上并没用劲儿,只是想教训教训徐尔枸罢了。
拿回小笼包以后,李空山看徐尔枸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食物,口水都快流下来,索性分给他两个小笼包。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我可不是喜欢你这小屁孩才给你的,我纯粹是看你可怜。”
徐尔枸两眼放光,兴奋地把第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虽然李空山说的话总是那么欠,但基本的礼貌徐尔枸还是懂。
“谢谢你。”徐尔枸一边高兴地吃小笼包,一边问李空山,“漂亮姐姐为什么从你家里出来?李空山,难道你们同居了?”
“没大没小。”
李空山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徐尔枸的问题,而是直接拍他脑瓜子,这次他是真使了点劲儿。
“小小年纪不学好,连同居都说得出来。”李空山用手指勾住袋子,双手端在身前,像个哥哥一样教育他,“徐尔枸啊徐尔枸,你一个小屁孩哪里懂什么是同居,还有,大人的人你少管。”
徐尔枸冲李空山摆出一个鬼脸:“小孩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小看小孩。李空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娶媳妇儿,我可是知道你秘密的——半夜接过一个外围女进你家。你以后可别惹我,不然我就把这事儿告诉漂亮姐姐,你到手的媳妇儿可就飞咯。”
“徐尔枸!”
咬牙切齿的李空山十分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动手抓住徐尔枸把他倒挂起来。
“媳什么妇儿,那个丑丫头我才看不上她!”
徐尔枸害怕李空山找自己麻烦,赶紧一溜烟儿似儿的钻回屋子。
*
“搞了半天,原来你叫连翘?”
“是啊。”
今天是去集市买东西的日子,李空山带着手底下的人儿去收了一笔债,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连翘出门。
他想着反正自己也没事,索性就和她一起。
连翘提着编织袋,认真地张望街道两侧摆在地面铺着的蛇皮口袋上的的蔬菜和水果。
“不然你以为我叫什么?”
连翘想起那天在保安室闹出的乌龙,忍不住询问李空山,而自己则装作浑然不知情。
那则糗事,李空山可不想提起。
他两手放在裤兜里,吊儿郎当,遮遮掩掩,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
女孩今天扎了一个辫子,头发垂在背后,身上穿着的森系淡黄小碎花长衫衬得她气质与众不同。
她白皙的皮肤和柔和的眉眼总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但瘦瘦的身子和身上还未好彻底的淤痕也在无时无刻提醒李空山她过去的不公平遭遇。
女孩的心思全在如何用最划算的价格挑选到最优质的瓜果蔬菜上,而李空山的心思则停留在连翘的名字上。
“话说……你为什么叫连翘啊?这名字听着怪怪的。”
“我怎么知道。”
一直走在前面的连翘忽然停下,她从衣服里取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展示在李空山眼前,“看到了吗,这是我从小就挂着的,田永贵把我买回去以后,不知道给我取什么名,索性就直接按这吊坠上刻着的字唤我。”
李空山盯着连翘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愣了很久,就像看到了从前曾见过的物品一样,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想要再多看几眼。
连翘警惕地把吊坠放回去,偏着脑袋盯着李空山,“干什么,你先耍流氓啊?”
回过神的李空山蹙眉反驳:“切,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就是好奇,谁稀罕你那玩意儿。”
李空山越过连翘走在前面,女孩若有所思地盯着李空山的背影,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李空山刚才为什么看吊坠得如此入迷。
*
学校距离李空山租的房子有些距离,高中部建在隔壁镇,连翘每天早上都必须得起早一些,才不至于走路迟到。
长此以往后,李空山突然想给连翘买辆自行车,或者说每天给她钱坐车。
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不是因为心疼连翘起早贪黑,而是因为心疼自己。
——他再也不想每天早上被连翘起床的动静吵醒了!
一开始,连翘是拒绝的,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笔钱可以省下来做别的事,而早起和走路并非多么无法克服。
不过她转念一想,李空山既然要给她钱坐车,那她完全可以把这笔钱存下来,假装自己每天早上都坐了车。
为此,连翘每天早上都非常警惕,努力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吵到李空山。
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某天,李空山在家里找别人欠他钱的收据,他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个A6大小的笔记本引起李空山的注意,他拿起来,犹豫要不要打开看看——毕竟这是连翘的东西,私自动她的不好。
但是这笔记本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李空山面前,他实在做不到狠下心无视。
好奇心是个可怕的恶魔。
他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凝神叹息,“我要是看了,应该不影响吧?要真是很私密的东西,她也不会这么大大方方摆在上面对不?”
一番自我劝说以后,李空山心有不安地打开笔记本。
直到他看清楚上面所记载的东西,他才明白每天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心里究竟藏着多么辽阔而缜密的事。
李空山花在连翘身上的每一笔钱,全被连翘记载这个本子上。
2017年3月,远离田永贵,李空山为我还债,欠李空山60万。
2017年3月17日,李空山为我交学费,欠李空山1800元。
2017年3月20日,李空山给我日常开销费,欠李空山900元。
2017年4月3日,李空山给我车费,欠李空山300元。
……
诸如此类的记载事项还有很多很多。
李空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女孩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心思细腻。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和自己划清界限?
李空山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他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放回原处,维持周围的东西没变。
门被关上。
李空山出门了。
……
高中部的下课铃叮铃铃响彻在整个校园,学校不大,三个年级加起来不超过五百人。
每年,这里能考上大学的从没超过三个人,更别提考上所谓的名牌大学。
很大一部分来到这里读书的学生只是为了混日子,很少有人真的给自己定下考上大学的目标和愿望。
连翘不喜欢交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
放学后十分钟,她随着人群走出来,一见到她,李空山就挥挥手,离开身后的自行车向她走去。
连翘愣住,原本盯着路面发呆的她从没想过李空山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李空山面前停下,不可思议地微微仰头看着李空山:“你……怎么来了?”
李空山端着手往侧边一站,自行车一览无遗展现在连翘眼前,他看向自行车,骄傲地示意连翘,“看见没,以后它就是你的专属座驾。”
“我的专属座驾?”
连翘忍不住笑了,轻扬嘴角盯着骄傲自信的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骑自行车,它怎么做我的专属座驾?”
“哦,对。”
李空山把手放下,更加骄傲地介绍自己,轻轻点头,“忘了跟你说,除了专属座驾外,你还将获得专属司机,鄙人李空山是也。”
连翘被他逗笑,“你去哪儿学的,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李空山终于恢复正常,甩手开始吐槽,语速也加快,像以前一样,“别提了,都怪那楼巩,天天跑我哪儿研究接收器的天线,各种古装剧、偶像剧啥的,在我耳边回来播放,我耳朵早晚得起茧子。”
连翘低头一笑,重新看向李空山,“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很不对劲哎。”
李空山瞥一眼,无所谓地偏头,想了下,说:“如果是我饿了,想快点吃到你做的饭,你信吗?”
“有点不相信。”
他想了想,索性不解释了,直接拉着连翘走到自行车边上,他坐了上去,两手捏住把手,直视前方。
微风吹拂少年的碎发,吹鼓少年的衣裳。
骄傲肆意的李空山回头注视连翘,嘴角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快点,上来——”
那个傍晚,连翘仿佛做梦一般。
她看见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李空山,看见了一个愿意对人好、愿意在小事上费心费力的李空山。
他并非像常人口中所传颂的那般阴狠、自私,是个无赖。
相反,他比很多人值得依赖。
晚霞染红半边天,小镇街道两侧的大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蜜。
连翘坐上后座,仰头望着蓝天诉说自己的心事。
“李空山,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