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啊——”
连翘坐在床边,细心地往李空山嘴里喂东西。
李空山嚼呀嚼,气定神闲,看上去心情格外好。
“你都已经出院几天了,公安局那边也去录了口供,还好你是防卫伤人,不然,你现在可没机会在这儿让我喂。”
李空山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女孩,突然坐直,凑到她眼前去,笑笑说:“你担心我呀?”
“没有。”
连翘的耳朵嗖的一下变得红红的,她把脑袋往后仰,别开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刚才少年凑过来时的呼吸。
“没有就没有,你躲什么嘛。”
他重新往后仰,靠在床头,左手拿着连翘削好的、上次他帮过忙的老爷爷送来的梨,“对了,小海和楼巩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可没有躲,是你自己离我太近了。”连翘重新坐好,拿起勺子喂他喝汤,“他们没有涉及到滋事挑衅打人,还是受害者,录完口供就一直在医院。”
连翘回头,看了眼身后柜子里放着的日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昨天就出院了。”
“哦,那就行。”李空山自信满满,“这帮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福大命大,我就知道不会出什么事。”
“再福大命大,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连翘依旧有些担心:“李空山,我还是觉得很危险,按赵旭摩的性子,他以后肯定还会继续找你们的麻烦,我想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整天拿命去跟对方斗?”
“过节谈不上,就是点小恩怨而已。”
他抬眼看她,女孩的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和不安,他轻松自然开口说:“好了,你完全没有担心我们的必要好吗。你觉得要不是这次小海他们中计被骗了过去,至于落在他手里吗?我们会斗不过他?”
“是。”连翘又追问,“所以那天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小海把他们带过去的?他难道看不出来是陷阱、是赵旭摩早就挖好的等着他们跳进去的坑?”
“谁知道呢。”
李空山伸了个懒腰,有意在躲避这个话题。
突然想到什么,他坐直,再次凑到连翘眼前,“喂,我说,你刚刚躲着我,不会是因为害羞了吧?怎么我靠近你,你就害羞?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胡说!”
连翘急了,放下碗站起,随便想个了理由搪塞道:“我突然想起,阿婆说她又买了老母鸡养着,听说你受伤了,让我去拿一只给你好好补补。我先下楼去了。”
“哦——”
他意味深长地发出声音,看着她走出门去,自言自语:“这个阿婆,平日里对我又打又骂的,看看,关键时刻还不是一样关心照顾我。”
连翘走出门,刚一抬头,就看到一直坐在楼梯处的小海匆忙起身站好。
他的手摆在身侧,有些不知所措。
连翘有些惊讶:“小海,你怎么来了?干嘛一直在外面等也不说一声?”
小海支支吾吾:“我……”
他看了眼屋子里的人,问道:“我哥他怎么样?”
连翘回答:“恢复得挺好的。”
“你是来看他的吗,是的话就进去吧,刚好我要出趟门。”
“哦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看看就行,知道他没事就好。”
小海连忙摆手,着急慌乱,就仿佛在害怕面对一些东西。
连翘望着他,目光疑惑。她又回头看了眼李空山,重新对小海说:“你确定不进去看看?他才和我念叨你呢。”
小海愧疚地低下了头,目光黯淡,“可是我没脸去看他。”
连翘还在揣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屋里的李空山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同样听到了依稀传来的对话声。
他朝外开口喊道:“谁啊?是小海吗?是就给我进来。”
小海错愕地抬起头。
连翘说:“看吧,他都让你进去了,你就赶紧进去吧。”
虽然不知道小海在担心什么,但她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毕竟,李空山一日拿他当兄弟,就会一辈子拿他当兄弟。
小海颤巍巍走了进去,步子缓慢,明明是一段并不长的路,可却硬生生被他走了许久。
李空山坐在床上,左腿还打着石膏,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
他看着一旁垂头丧气站着的、头上还缠着纱布、鼻尖还有没愈合的伤疤的小海:“你愣着干什么,坐啊。”
“哦哦哦好。”
小海似是在想事情,又仿佛是没想到李空山会和他说话,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搬来一张凳子坐下。
他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李空山盯着他,说:“咋的,哑巴啦,被人打了一次,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海眼眸中有自责,也有难过,他憋在心里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缓缓释放。
他疏忽站起,扇了自己一巴掌,说:“哥,你打我吧,骂我吧,不然我永远都会良心不安,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他们带去那儿,楼巩和刚子他们就不会有事!”
男孩的声音在颤抖,最后一两句,甚至还带着微弱的啜泣声。
“干什么你!”
李空山艰难挪动,抬手拽住小海那还在扇自己巴掌的手,“谁让你打自己的,大老爷们,不要脸啦?把脸打坏了,我看以后还有哪家的姑娘喜欢你!”
小海不敢看李空山,低下头,声音生涩沙哑。
“那天是我把他们带去烂尾楼的。有人跟我说,你找我们,说是要给我惊喜,我……我没多想,就去了。哥,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怨我!你打我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李空山看着满脸自责愧疚的小海,莫名觉得心酸酸的,有些心疼。
小海一直以来都被他看作弟弟。
他拽住小海的手不放开,以免他又去扇自己巴掌,看了眼凳子,命令道:“你给我坐下。”
“不坐。你不惩罚我,我就不坐。”
“嘿你小子,还给我较真了是吧。”
李空山盯他一眼,压下心里的急性子,放缓声音,和气地说:“我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这事不怪你。”
他强行按住小海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那天,传话的人一句‘我给你惊喜’你就屁颠屁颠跑过去了,什么原因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李空山看着自责愧疚的小海,继续说。
“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又不像楼巩那一根筋直性子。我知道你做事小心谨慎,要换做平时,绝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把空着手兄弟们带去那边,还一点儿堤防都没有,中了赵旭摩的埋伏。”
“你之所以毫无防备,听到一句给惊喜就冲去了,好不是因为,那天是你生日。”
“你听人说,我要找你,心中只有兴奋和激动,迫不及待去看我到底给你带了什么惊喜,根本来不及想别的。”
小海愧疚地抬起目光,又有些别扭,“原……原来你都知道啊。”
他终于敢直视李空山的眼睛。
“我是你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哦,敢情这么些年,你一口一个哥都白叫了呗。”
“没有!”
小海差点就要哭鼻子了,急急忙忙摇头否认。
李空山从枕头底下捣鼓半天,终于摸到他要找的东西,他递到小海面前。
是一个精巧的折叠复合弹弓。
小海心心念念了好久。
李空山在几个月前就找木匠老板专门定制的——送给他的。
“诺,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我的……礼物?”
小海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弹弓——曾经路过店铺时说了喜欢、李空山就帮他记下的弹弓。
从小到大,小海就喜欢玩弹弓,眼神好,打得也准,只不过以前那个用了很久,坏掉了,他在黑武会跑上跑下忙事情,也忘了再买一个新的。
这下,小海是真的忍不住想哭了。
他委屈着一张脸,泪眼汪汪,突然朝李空山扑过去,抱住他,声音忽平忽抖。
“哥!我就知道你没忘记我的生日。”
小海越说越委屈。
“他们都调侃我,说你的心思全在连翘身上,早就忘了我这个兄弟了,那天把我骗过去以后,赵旭摩那混蛋也说,你根本就不会把我这个兄弟放在心上。”
“我说我不信,他还骂我傻。”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
李空山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伤感一下,可是小海这幅悲伤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却莫名逗笑了他。
他把小海扯开,笑着打趣说:“差不多就行了啊,别把眼泪水蹭我身上了。”
小海很高兴,抱住李空山送他的弹弓,“是!我听哥的!”
“可是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怪你干嘛,你那么没有防备,只是真的把我当哥了而已,我应该高兴自豪才是。我有病才会去怪你吧。”
小海这下终于放平心态,突然想到什么,他说:“对了,哥,听说赵旭摩被他爸带回家教育去了,他爸罚他在自家门口跪了三天。”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空山倒觉得这事很意外,毕竟以前赵旭摩打架伤了人,他爸把他保回去,当个宝一样护着疼着,半点儿惩罚都不会让他受。
“也是。”李空山想起,再过段时间上面就要下来巡查组检查了。
赵书誉这人就算再疼他儿子,那也不敢任由他儿子出去闯祸。
毕竟过段日子就是关键时期,处在风口浪尖上,他如果还想保住他的官位,那就得让他儿子消停些。
李空山招手,让小海凑近些,笑着问他:“想不想看我怎么给你们报仇?”
“不想!”
小海斩钉截铁,“哥,我不想你有事,这个仇咱不报了。再说了,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太草率,就当给我长个教训就行,我自己受着。”
“至于楼巩、刚子,孟河他们,我全心全力对他们好,不止住院这段时间,以后我也对他们好,就当赔不是了。”
“你别为我们去做不值得的事。”
小海望着李空山,这些话,他是发自内心的。
李空山看着小海,莫名觉得心情怪怪的,小海虽然看着很瘦,让人看起来不是块当打手的料,但其实他这人心思很细腻,做事也很小心缜密。
放在平日里,李空山很难见到他有如此着急慌张的一面。
“瞧你那紧张样——”他假装无所谓地笑了笑,宽慰小海说:“放心,用不着我出手。他们赵家落在我手里的把柄,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