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端着小杯,在一旁嘿嘿直乐:“他哪能想到这茬。”
李时通被当场揭穿,脸上挂不住,立刻反唇相讥。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他才清清嗓子继续:“那宅邸不仅处在凹风煞位,还正对路口的两栋高楼,日夜被‘监视’着,凶得很。”
“噫。”谢远虽然暂时不怕鬼了,但想到暗处监视的眼睛,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您说凶得狠是有多凶啊?”
“满门绝户吧。”李时通回答得云淡风轻。
和尚淡定念了句佛号。
“那我们这栋楼……没问题?”谢远听得阵阵发寒。
道士笑得见牙不见眼:“有问题便打一顿。”
和尚又“哦弥陀佛”了声:“贫僧也略懂些拳脚。”
“还贫僧呢,醒醒,你度牒都注销一年了!”道士立刻呛声。
“心中有佛即是僧,你看我这光头——”
“早知道你坚持不下来,老子当初就不该还俗!”
“我他妈逼你了?明明是你自己——”
这和尚虽说长得文文静静,唇红齿白着一张脸,吵起来却是个点燃的炮仗。谢远被两人吵得无奈,不得不压低声音:“诶呀,师傅们小点声啊,文明住宿。”
“嗐,这我发小陈见言,你们也别喊他师傅了。”李时通当着和尚的面一顿蛐蛐,把和尚气得面红耳赤,看起来更清秀了,“工作了几年,不知受什么刺激了,跑去做了和尚。可和尚也没当几个月,又嫌寺庙wifi信号太差,突然又还了俗。”
他咂咂嘴继续爆料:“我家开道观的,这货还俗后啥事不干只会天天来骚扰我,结果好了吧,天尊看不下去,直接一把火把我们烧进来了。”
陈见言乍然笑了:“那哪是惹怒了上神,明明是你自己没关碳炉子!”
瓜来得猝不及防,竟还是个包熟的。谢远听得合不拢嘴,无声地“哇哦”着。
然而褚方知并不想知道这俩冤家爱恨情仇的故事,不一会便沉默着离了座位。他心里清楚,关于凶宅,无非是里面横死了人,既然道士确定说这里不凶,那这栋房的鬼魂应该不会对活人有太大恶意。但是就副本而言,或许不会完全遵守这个定律,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潜在的危险先找出来,夜幕降临之后,也不会因此手忙脚乱。
至于破凶局,有没有道士都一样。他本就没想去和鬼魂正面对上,任务里提到的大村侑真,恐怕正在某个真正的凶宅里等着他们。
他刚迈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林桓筝的脚步声。他们径直出了客厅,入了餐厅。餐厅和客厅的装修风格一脉相承,也是南洋风的,整体用料大气,细节处也能发现屋主人的生活痕迹。
棕褐色的餐桌泛着钢琴烤漆般的油光,六张线条优美的同色椅子,整齐地塞在了桌下,每张椅子上面还细心地铺了苎麻团垫。一盏精美的船灯被细细的四根铁链子连着,垂在了正中央,正好和林桓筝的身高持平。天花板做了讲究的吊顶,里面藏了一圈射灯,光线明朗得让人心安。
餐厅面积不大,没两步就是两扇小窗户,窗户隔了斜长的马路,从这里可以看到文青队选的房子。窗户下是同样深棕色的木柜,褚方知拉开看了看,上层外侧是两只酒杯和一套酒具,内里放了些瓷盅、砂锅,下层压着些银杯、烛台,留了不少空间没有放满。
通往厨房的门与贴了苏绣的墙壁相连。推开这扇门,是仅有一扇窗的厨房。厨房依旧对着文青队的那座楼,顶上是一排圆形的小灯,台面收拾得很干净,摆了面包机、烤箱和刀架。两头的灶台上,分别放着一只炒锅和一只砂锅。
褚方知打开了砂锅盖闻了闻,这气味奇异,浓香中带着酸涩,招呼林桓筝试试。
“药膳?”
林桓筝沉吟后回道:“或许只是中药。”虽说钻研厨艺多年,他也从未见过这种气味的药膳。可惜队伍里没有中医,不然还能尝试解开这个谜团。
拉开下方猪肝色的橱柜,每个柜子依旧分了上下两层,东西不多,上层有常用的碗筷碟子,下层整齐地收纳了更多的碗碟,被沥水篮盖着。褚方知本想打开看看,又担心触犯屋主,思忖后还是作罢。
上层的橱柜,也是分成了上下两隔,在他视线略下的位置,摆放着调料。再上一层叠放了刀具,表层摸着有点粘手,像是很久没被用过了。
林桓筝查看完冰箱,推开门,厨房的小门外,留的三人宽的位置被做成了长廊,墙上挂着几幅花草写生作品。绕过转角,拧开门栓,便是一间书房。
不同于传统格局的书房,这里只留了一只木头摇椅。椅子上合着一本书,斜靠在窗户边。百叶窗放下一半,两侧都是桃木色一排到顶的柜子。其中一扇柜门微微敞开,褚方知凑近看了看,书脊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但排列整齐的书籍显然被主人精心呵护过。
视线又落回摇椅,正要上前查看那本书,林桓筝却抢先一步挡在他前面。对方没有触碰书本,只是在一米开外扫了一眼,随即拽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走。
“松手!”一出书房,褚方知就甩开了手。
“那里死过人。”林桓筝解释道。
摇椅?
暖风吹拂下,摇椅没有半点阴鸷的样子。见褚方知皱眉,林桓筝又补充道:“摇椅靠背那片木色不对。”
褚方知这才想起摇椅背上那层盘得光亮的颜色,原本以为只是上了防水保护漆,经他一提醒,恍然大悟道:“尸油?”
“对。”林桓筝点头,“可能是孤独死。”
褚方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他的猜测与林桓筝不谋而合。从进门的玄关开始,物品的摆放位置、碗碟数量,都暗示着这里只有一个矮小的人居住。而药香更是进一步缩小了范围,这屋主人极有可能是一位生病的老人。
除去看过的地方,剩下的只有盥洗室和起居室了。在恐怖片里,这两个地方往往暗藏杀机。
“还继续看吗?”
林桓筝无所谓:“哥想查完?”
褚方知确实想一探究竟,但想起被留在客厅的谢远,他还是转身往回走。
回到客厅时,谢远正跟着两个还了俗的师傅粗暴地翻箱倒柜。刚刚客厅里的柜子,褚方知先前没来得及细看,这会见他们翻动,就多留意了几眼。
柜子里有不少白酒、清酒、红酒,除去这些,他们还在一侧矮脚的沙发下,找到了一团捆扎好的剑麻绳,谢远说这是狗的玩具。
目前只有书房发现异常。褚方知刚向众人说明情况,李时通和陈见言掏出了法器,嚷嚷着要去做超度仪式。
路上,谢远又把帽子戴上,边走边道:“我刚问了李道爷,你们那房子风水可不太妙。”褚方知没想谢远听了个半吊子,竟可以扯风水了,就听他煞有介事地说下去,“户型讲究方正。那走廊太长,活生生把房子劈成两半,这可是大凶之兆。再加上屋里光线昏暗,财气都聚不住……林哥应该懂这个吧?”
“确实不聚财,但哥哥喜欢。”林桓筝嘴角微动,却没说自己最在乎的是户型。
“你之前可没提这事。”褚方知心道凶兆无所谓,进这游戏了本就处于危险之中,还有什么凶吉之分?但是漏财可不行,就林桓筝这积分大手大脚的用法,迟早得败光,到时候连买药和用道具的钱都没有,而且这小子还得治疗疯病。
得改,回去就重新装修。
聊话间,三人来到一扇门前。林桓筝推开门,谢远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见他迅速地把门关上了。这一瞥,褚方知短暂记住了屋内的大件陈设。
“这是主人卧室,别进了。”林桓筝语气坚决。未经允许闯入私人空间,显然违背了“文明住宿”的规则。
“窗台上那些照片,”褚方知回忆着看到的物品,“三代同堂,还有条狗。”
“老爷子就是屋主。”
“妻子不在,儿女和孙女的木屐在鞋柜上有对应,三楼应该有他们的卧室。”
“等等!”谢远又戴上了帽子,“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如果一直不进主卧,咱仨岂不是永远被动。”
“别主动挑战规则,”林桓筝声音沉了下来,“时机到了,副本自然会给线索。”
谢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快,盥洗室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唯一的亮点是屋主人的审美相当出色,连浴缸的颜色都让人格外舒适。褚方知暗自记下这个配色,打算回去也照着装修。
带着对这位有品位的亡者的几分唏嘘,他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与二楼的浓重色调不同,三楼采用淡雅的软装。三间卧室附带独立卫浴,每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虽说摆满了温馨的物件,但过于整齐,完全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中央的主卧摆着一张足以容纳三人的大床,雪白的防尘布罩着床铺。褚方知打开衣柜,里面只有枕头、被子和几件睡袍。
林桓筝从边柜里翻出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再次验证了他们的推测。
“果然是孤独死。”谢远也看出了端倪。
这三间卧室,将是他们今夜的栖身之所。
卧室对面是一间通透的阳光房。下午四点的阳光穿透玻璃洒进来,清风徐徐,让人忍不住想进去摆弄些花草,再喝口清茶小憩。
推门而入,谢远盘腿坐上蒲团。褚方知靠上栏杆边,眺望着邻家后院——左侧那栋楼的屋后,一只戴着嘴套的小狗正焦躁地冲拉着锁链。
林桓筝在一旁的柜子里翻到了茶饼,打开闻了闻,放到桌上反复按压,拾起插针撬下一块,又将刚洗净的岩矿陶壶注满水,搁在炉火上。
不多时,楼下传来李时通和陈见言吵吵嚷嚷的上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