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会儿,李沐瑶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李沐瑶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委屈巴巴地道:“阿离,我的脚崴了。”
阿离道了声“得罪”,将李沐瑶扶起:“疼得厉害吗?”
“嗯。”李沐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
阿离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在此稍后,我去叫人抬步撵过来。”
“要不你背我吧!”李沐瑶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忙找补道,“我是说一来一回,太久了,天寒地冻的,我在外面待得有些冷了,你……你背我一段吧。”
“啊?”阿离一愣,迟疑道,“这……”
“你不愿意?”李沐瑶索性心一横,借着酒劲,理不直气也壮地道,“适才要不是你拉我,我能崴到脚吗?”
阿离被她倒打一耙,一时有些语塞。
李沐瑶见他面露难色,心中暗暗有些失望:“怎么,你不愿意?”
阿离忙道:“回公主,阿离不敢。”他环顾四周,见四下确实无人,无奈地笑了笑,半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背,“如此,公主请吧。”
李沐瑶看着他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他替自己挡刀后那狰狞的伤口,以及他浑身是血地趴在自己身边。泪水又汹涌而出。
她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伏上阿离的背,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阿离看起来并不壮,力气却不小。他轻松地站起身,将李沐瑶轻轻往背上颠了一下:“殿下,扶稳了。”
李沐瑶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御花园假山附近有条小路可以出去,我妆花了,不能见人,需回席面备下的偏殿补妆。”
呵气如兰,阿离心神一颤。
“明白。”他慢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脚走向御花园池塘边层层叠叠的假山。
李沐瑶看着他的侧脸,风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下颌,伴着微微扬起的嘴角,看起来竟有些温柔。她小声指路,他步履沉稳,层层叠叠的假山中,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将李沐瑶包裹起来,让她感到安全。
她的脚踝只是轻轻崴了一下,现在早已不痛了。但她不舍得离开这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宁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李沐瑶感到酒劲逐渐下去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离整个人都很僵硬。李沐瑶因为酒劲下去不那么燥热的脸颊又红了。
她清了清嗓子:“还没问你,这时候,你不在席上宴饮,怎么反而跑到御花园来?”
“回殿下,我多饮了几杯感觉殿中有些憋闷,便出来透口气,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便趁此机会过来瞧瞧。却不想遇见了公主。”阿离答道。
“看你衣着,应当是北燕人吧。”李沐瑶明知故问。
“公主慧眼。”
“你在北燕使团里是什么职务?”李沐瑶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回殿下,我只是个随团准备此次贺礼的货商。”阿离对答如流,“此次北燕为公主准备的皮货便是由我挑选,进献给公主殿下的。”
“既然如此,你无官无职,如何有资格前来赴宴?”李沐瑶奇道。
“公主有所不知,”阿离笑道,“皮货精贵,需要时常搭理,为了保证公主见到它们时是最好的状态,在入库前我还得完成一些必要的工序。”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上一世阿离也曾说过参军前他是皮货商,李沐瑶便没有深究。
正想着,听得阿离又道:“我本来只是想转转就走,却没想到公主也来了,我怕搅扰公主雅性,便没有上前拜见,还望公主见谅。”
“无妨,这御花园的梅花也不是我独占的,多一个人欣赏,也多一分欣喜。”李沐瑶道。
“公主宽厚。”阿离道,语气恭敬,又疏远。
二人说着,已经转出了假山,没两步,便从山石中穿出。
离开御花园,便随时可能遇见巡查的禁军,让属国使团的外男背着自己,属实不成体统。李沐瑶忙道:“我的脚没有那么疼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阿离眉毛一挑:“好得……这么快?”
“嗯,”李沐瑶已经能听到远处巡查禁军的脚步声,忙拍着阿离的肩膀催促道,“禁军巡查过来了,快放我下来。”
“公主适才不是还说疼得厉害吗,”阿离侧头笑着悄声道,“保险起见还是我背吧。不然公主又要责怪我了。”说罢,竟然作势要往禁军来的方向走。
“你快放我下来!”李沐瑶急道,“叫人发现于你我都没有好处。”
阿离见李沐瑶急了,这才将她放下,见她活动无碍,方才道:“我一个小小北燕货商,有幸为公主效劳,传出去也算是得到公主青睐,怎么会于我无益呢?”
李沐瑶正准备反驳他,却听得巡查的禁军呼喝:“谁在那里!”
李沐瑶连忙转头,从阴影处走出,“是本宫。”
“参见公主殿下!”巡查的禁军连忙齐齐行礼,小队为首的禁军问到,“公主怎么在此处?”
李沐瑶想起自己妆容花了,忙将自己的脸埋入狐裘的毛领中:“本宫出来更衣,散散酒气。”
“可需臣等护送公主回宫?”为首禁军队长恭敬地询问道。
“不必了,”李沐瑶连连摆手,“我认得回太和殿的路。”
那小队长点点头,带着人继续巡逻了。
两人错身的一刹那,李沐瑶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禁军小队远去,转身对阿离道:“走吧,回太和殿。”
谁知,她身后空无一人,只余假山边的竹子无风轻晃。
……
翌日清晨,李沐瑶早早就起来了。思索了一夜,李沐瑶理清了这一世她最主要的目标:第一要义是阻止北燕叛乱;倘若无法阻止,便要帮助父皇和广平王,打得穆怀璋对方不能自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广平王被遣去南方剿匪,一定要牢牢守住上京,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基于此,李沐瑶首先要做的,便是要想方设法接近北燕世子穆怀璃,通过他探查北燕情报,防患于未然。
因此,她换上一身利索的骑装,让沉璧帮她将头发编了几股小辫于头顶束成马尾,足蹬一双鹿皮小靴子,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俏皮又可爱。
尽管昨夜宣了太医理疗,但李沐瑶的脖子还是隐隐酸痛。但急迫地想要展开计划的她一刻也等不及了,用过早膳便坐上马车出宫去了位于京郊的马场。
北燕使团的人已经早早在马场迎候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北燕世子穆怀璃并不在内。据北燕使臣赵节所言,昨夜穆怀璃饮酒后受了风寒,夜里高烧不退,病倒在床了。
李沐瑶同穆怀璃并不熟识,身为公主贸然前去燕王府探望属国质子实属不妥,她只得客气地表示关心。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吩咐侍从通传太医去燕王府为世子诊脉。
虽然今日没能见到穆怀璃有些遗憾,但李沐瑶却如愿见到了居于使团末位的阿离——虽然二人表面上装作互不认识。
北燕使团进献给李沐瑶的黄风驹是匹还未成年的小马,身量不高,很适合新手学习骑马。此时,它正在马厩中吃草料,黄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李沐瑶一见便十分喜欢。伸手就要去摸它,却被赵节拦了下来。
对方解释黄风驹作为战马饲养,虽然它们吃苦耐劳,忠心护主,且看起来十分温顺,但实则本性桀骜,在没有驯服认主前被生人靠近,容易发脾气,倔起来怕伤到李沐瑶。
说着,他从身边一个马倌手中接过一个苹果,奉给李沐瑶,示意她喂给马儿,以建立初步的信任。
李沐瑶依言接过,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在马厩中埋头苦吃的小马,将苹果凑近它。那黄风驹嗅了嗅,竟乖顺地咬了一口,随后便亲昵地凑到李沐瑶身边大口大口地啃食起来。
黄风驹的表现出乎大家的意料。一时间北燕众人纷纷恭维李沐瑶温和亲善,同这马有缘。当下,使团中便有几人起哄,让公主骑上一骑。
北燕人善骑射,无论男女,于御马一术上都饶有兴致。李沐瑶今日原本只是想借由看马,熟悉一下北燕使团,但架不住众人起哄,加之若能以此马为媒介赢得众人好感,或许于将来刺探情报有益,便笑着应承下来。
适才递苹果的马倌将马儿牵出,套上鞍和嚼子,将缰绳递给公主。
李沐瑶早已受过骑马的训练,虽不敢说精于此道,但自忖驾驭一匹未成年的小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身量虽小,但好在那未成年的黄风驹也并不高大,当下也不叫人扶,一手抓住前鞍桥,一手按在马鞍上,深吸一口气,右脚踩稳马镫一踏,手脚同时发力,轻巧地翻上马背。
那黄风驹打着响鼻,在李沐瑶的操控下,沿着围栏,在场地中慢慢踱步。李沐瑶适应了一下,见它十分乖巧,便逐渐放开胆子,让它小跑起来。
众人见李沐瑶第一次骑便能驾驭此马,都赞叹不已。
在众人的恭维和欣赏中,李沐瑶慢慢放松下来,她炫耀似地看向阿离,后者在人群中笑着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一团和气之时,阿离的脸色突然变了。
那黄风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后在李沐瑶的惊呼声中,朝着远处的围栏发足狂奔,奋力一跃,竟载着李沐瑶跑出了马场,朝着远处的山林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