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癫道人问过我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说曾经有一个普通人自小住在一间普通得不得了的小房子中,渐渐他对这小房子产生了厌倦,他发誓有一天要是富有起来,便会立即搬到另一间更大更美的大宅子里生活。
终于,普通人真的富有起来,买了一座比小房子大百倍的大宅,就正当他收拾细软准备搬走的时候,普通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动也不动地在小房子里坐了半天,又跑出跑入的打量着小房子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地方。最后普通人竟然决定放弃新买的大宅,继续开开心心地住在这小房子,度过他的后半生。
癫道人的问题是,为什么普通人要继续住在小房子中,当时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但癫道人说,不要急,每个人回答这个问题都有不同的答案,所以这问题根本不算是问题。
但总有一天,我还是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何道雎,何道雎,文老板找你。”
一阵呼唤将何道雎吵醒,树影摇晃,掉下几片葱绿的叶子,何道雎伸出指节修长的手,拨开树枝,露出一张半睡半醒的脸,他无奈地掀了掀眼皮,抱怨道:“打扰人睡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书童见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雪青色的衣摆微微垂下,他睡得发懵,满头乌黑的发也乱了,披在肩头,斑驳的阳光落在他手背,或是嫌晒,他将手收回了阴影中。
何道雎闭着眼,似乎又要睡过去,真不愧是睡神啊,整天要睡死的样子,书童即刻催促道:“别睡了,文老板说接到了一桩大生意。”
“真的?”何道雎坐直了身子,懒散的眼也睁大了。
“你去就知道了。”书童看着绿叶掩映后的模糊身影,轻笑道:“你都好几个月没开过张了,再这样下去非得饿死不可,当初是谁吹牛皮来着,说会一夜暴富,走上人生巅峰,我看你啊,净会做些白日梦。”
“去去去,少取笑老子。”何道雎翻身下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整理好自己的形象,才往里走去,一路兜兜转转,上上下下,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打断了屋内人打算盘的声音。
何道雎一进去就瘫进座位里,懒洋洋的,跟没长骨头似的,“文老板,最近在哪里发财?”
文缪则在景阳待了半年这才回来,一回来就说接到了大生意,堂堂老板亲自跑业务,啧,可见这世道也不好混啊。
“我兜里的三两二钱你还不知道?”文缪则生得斯斯文文的,一副秀才样子,但做生意的一般都精得很,背后也有靠山,不然金玉满楼也不会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道屹立了这么多年都不倒。
“喂,严禁老板哭穷。”何道雎适时阻止,转而换了话题,“听说接到一桩大生意,说来听听。”
文缪则扔给他一个册子,何道雎准确接住,打开一看,被里面七个大字冲刷了双眼。
“杀尽天下负心女?”
何道雎绕有趣味地念着这几个字,不由自主露出一丝调笑,问:“你说接到的大生意就这?”
文缪则一本正经地翻着生意薄,“金玉满楼立楼宗旨,为有缘人排忧解难,人世里的负心女能让男人爱恨嗔痴不得已,轻则丧失理性,重则魂归阴冥,此乃穿肠毒药杀人利器,位极上品,你说这是桩什么生意?”
说得弯弯绕绕头头是道,何道雎很不给面子地笑,“不就是男欢女爱儿女私情,有什么大不了,哪个傻缺会蠢到下这样的生意,赔本又无聊。”
文缪则眉头一挑,“看不起男欢女爱?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你尝试过吗,你该不会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毛病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男人志在四方,绝不拘泥于儿女私情。”
何道雎轻佻地笑,一双略圆,轻微上挑的桃花眼镶嵌在如画容颜上,本该是令人移不开眼的人间美色,此刻被他放荡的笑显得跟个败类似的。
文缪则摇摇头,何道雎这个人简直是金玉满楼里最不着调的混球,他想不通一个人长着一张超凡脱俗的脸,为什么性格和脸好像各自有自己的想法都朝着两个极端表现。
空有美貌却没有一点高贵内涵,明明应该走清纯少男的路线,可他实在是太风骚太不要脸,相处起来就知道不是个正经男人,白瞎了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话说回来,杀尽天下负心女,啧啧啧,这是有多大的仇恨,至于吗?”何道雎低头晒笑,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好想睡大觉。
“不至于,但这次的目标才是最重要的,他主要是想要杀她,那句“杀尽天下负心女”只是说出来增添气势罢了,你也懂得,做大事之前放两句狠话把场子找足,都是过来人了,咱们一贯看破不说破。”
何道雎顺口问道:“那他要杀谁?”
“蓝谪语。”文缪则回答得毫不犹豫。
何道雎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耸耸肩,“不认识。”
“云合蓝家的大小姐,蓝玠的掌上明珠,蓝溪行的胞妹,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哦?”何道雎来了兴趣,搔首弄姿道:“有我美吗?”
文缪则隔夜饭差点吐出来了,忍了忍,低头打算盘,“这桩生意我替你接了。”
“靠。”何道雎从椅子上站起,“你有病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我接,你搞清楚,虽然你是老板但我不是给你打工的,我是有金玉满楼的股份的,你信不信老子撤资不干了。”
他说着就装腔作势往外走。
“三千贯金铢。”
何道雎走到门口的脚步不仅顿住连眼光都亮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品格高尚绝不为金钱动摇,这些压榨人的资本家他早就看不惯了,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嘿,还真的了不起,何道雎不想回头的,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并且主动把关于这桩生意的资料扒拉到自己面前,人不为财天诛地灭,这是他为自己立定的法则。
穿过来之前他是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爱豆,一朝醒来穿到了异世,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七年,刚开始他也害怕彷徨过,但他心态比较看得开,在哪里不是活,于是就接受了。
“甲方爸爸怎么说?”
文缪则习惯了何道雎那些稀奇古怪的称呼,答道:“雇主的意思,三千贯金铢只是开胃菜,你一旦接下这桩买卖就得按照他的意愿,他说,想方设法接近蓝谪语,让她彻底爱上你,在她最爱你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让她清醒地死在爱人手上,体会那劳什子爱而不得枉送性命的痛苦,就这样。”
什么跟什么?拍电视剧吗?还虐恋那种,何道雎有些无语。
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在娱乐圈出道后,凭借颜值成了顶流,来找他接戏递给他的那些本子也多如牛毛,都是些时下最流行的甜宠剧仙偶剧霸道总裁剧。
总之都是些乱洒狗血工业糖精工业苦瓜的烂片,好像其中有一本的套路就跟这差不多,他当时不太想接,毕竟他只是个爱豆,又珍惜羽毛,怕自己演砸了被网暴。
但,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于是他迫于金钱压力,万般无奈,甚至痛哭零涕,我哭了,我装的,最后还是接了。
没想到的是接了的当晚他就穿越了,真是无了个大语,离了个大谱了。
见他面色古里古怪,文缪则又补充道:“事成后,雇主会将他所有家财都给你,景阳傅家傅君宜。”
何道雎抬起头,不敢置信,“所有家财,傅君宜疯了吧?”
“这是字据,上面有傅家章印。”
何道雎看完后脑子还是有些懵,这傅君宜真牛逼,为了报复一个女人不惜散尽家财,什么仇什么怨。
看出他的疑惑,文缪则解释说:“前些日子傅君宜因痴恋蓝大小姐,爱而不得,走上极端,以跳崖相逼,蓝大小姐看都没有去看一眼,还派人去传话,要死死快点。傅君宜大受打击,心灰意冷跳下了悬崖,可能他命不该绝,没死成,获救后从此偏激乖戾,精神一度失常,得不到就毁掉,就这样因爱生恨了吧,故而找上我,才有了这桩买卖。”
这什么极品恋爱脑?何道雎不理解但大受震撼,要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无情我便休,这么简单的恋爱道理怎么都不懂。换成是他,他才不会为了一个渣女去跳崖,做这种自我感动的蠢事,男人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才潇洒。
“行吧,我也知道大概了,蓝谪语是吧,我去会会她,教她怎么做人,不喜欢别人可以拒绝,说开就好嘛,干嘛非得逼死人呢,唉,九漏鱼啊。”
何道雎语气轻松,一张一张地看字据和发票,整理生意薄的文缪则抬头看他一眼,“听说她魅力很大,见过她的男人很难不爱她,你小心些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得不偿失,苦头有得你吃。”
“行行行,知道了。”他回答得很是敷衍,文缪则没多说什么,他们做了这么久的搭档伙伴,虽然何道雎不正经,但他奇奇怪怪的道理总是很多,也不像是会被美色所惑的人,因为他够骚够自恋,他爱自己都爱不过来,怎么可能还会分心爱别人。
看着字据的何道雎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诶,慢着,你要我杀人啊?”
后知后觉他意识到这可是犯法诶,虽然他不是什么正经人,小学时坑蒙拐骗小朋友的糖吃过,初中时跟着二流子混过,高中打架斗殴也做过,大学里他兼职端盘子的时候被星探发现从而挖掘他进娱乐圈,以男团门面担当出道,生活才逐渐好了起来,不然他就要差点去缅甸搞诈骗。
他所经历以上的种种虽然混不吝,毕竟那个时候正值青春叛逆期,但他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那种杀人放火的事他可不敢干的。
穿到这里七年,虽然有些习惯和认知被同化,但做人也是有底线的,他可以骗人骗财哪怕骗感情,但不能杀人,一旦打破了底线,他很清楚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恶念等着他,到时他会彻彻底底地玩儿完。
更何况杀的人还是什么名门大小姐,他杀了她后他还能活吗?这不纯粹嫌命太长吗?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呢?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咱们先把买卖应下,按照他的想法做事,把他拿捏准然后再跟他讨价还价。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傅君宜只是暂时脑子出了点问题,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你真的以为他舍得蓝大小姐死?依我看他只是想出气,等他这口气出过了又会悔不当初,为避免惨剧发生,咱们适当的给他灌输一些想法,等他想明白后说不定还会感激咱们。总之再怎么着也得把这三千贯金铢拿下,至于他的家财嘛,就看日后咱们怎么周璇了。”
不愧是做生意的,无奸不商,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何道雎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先把甲方爸爸稳住,把钱捞到手,再慢慢给他洗脑,至于结果如何,走一步看一步。
离开金玉满楼后何道雎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去往道观,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文缪则说过几日傅君宜会来金玉满楼,到时会跟他做交接工作,会把关于蓝谪语的一切资料都给他。
比如她长什么样子,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总之她的所有喜好和性格如何如何,都会让他知晓,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小毛驴此刻停在路边吃苜宿草,林中幽静,道路旁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何道雎咬着一截草枝正在意兴悠悠地洗脚,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惬意得不得了。
正当他唱得正兴头上呢,旁边草丛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刚开始他没在意,可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何道雎伸头一望,隐隐约约瞧见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从水里出来,赤着脚走过去,草丛里的声音停了。
他拨开草枝,手腕一痛,一枚细小的类似于绣花针扎中了他手腕处,他愕然变了脸色,还来不及拔出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草丛里传出。
“你中毒了。”
???
……什,什么?
何道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绣花针拔了出来,拿着凶器去算账,他快步穿进草丛里,正要发问,眼前的情景让他面色一怔,本要说出的话也堵在了喉咙口。
脚下活溪淌过,芦苇吹扬,白羽飞絮正在眼前飘荡,轻轻地落在那人的头上,身上。那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倚靠在草丛里,浑身都湿透了,她脸色很白,看上去是种病态的虚弱,眼睫湿湿的,衬着那双浅褐色的双瞳,幽幽邈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平淡而不带任何情绪。
看清她的样貌,何道雎不得不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