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尼雪拉住阿斯卡列，眼睛倒映出余谨的背影，他像中邪了一般两眼上翻，声线极抖：“我知道在哪！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他喊出来，其他几人闻声通通聚拢过来，释尼雪眼瞳已经完全翻到后面，他慢慢跪在地上，将手臂张开，说：“划十字。”

阿斯卡列听话地掏出小刀在他两个手掌划了十字，余谨看着他这番操作，问：“他怎么了？被附身了吗？”

“是，”阿斯卡列席地而坐，在自己的手上也划了十字，对余谨说，“你快坐下来，和我们一样，然后划个十字。”

余谨照做，卡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需要我离开吗？”

阿斯卡列顿了一顿，仰头看他。

“你……留下来吧，如果天黑前我们还没有醒，一定要把他叫醒。”阿斯卡列看着余谨说。

此话一出，卡什面色凝重了许多，他站到余谨身后，捏了捏他的肩，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明白他现在也十分害怕，他于是贴着余谨的耳廓，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了一句。

余谨看着手上血红的十字，忐忑地和两位使徒十指紧扣。

血十字对上的那一刻，林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和风啸。

卡什捂住耳朵，长发被狂风乱吹，他艰难地仰头去望，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顿时黑云密布，雷声大作，围坐在一起的三人皆紧闭双目，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觉。

——“这是哪？”

余谨跟在他二人身后，张望周围血淋淋，黑漆漆，还掉皮的墙面。

“地狱。”阿斯卡列说，“跟紧我们。”

余谨揣着手，用力点头。

地狱有88层，通过浮动悬廊可以直接从第一层到达最底层，自上往下，地狱火越烧越烈，恶魔危险程度也越来越高。

在前十层，恶魔企图挣破牢笼的嘶吼让余谨险些丧失理智，那无尽像寺庙里钟鸣般的尖叫嘶吼声，让余谨错以为自己置身现实，但一转头对上畸形的怪物身体，缥缈的灰黑的云雾，他才惊觉自己还在地狱里。

余谨告诫自己不要被迷惑，但那道声音响起来时，余谨还是没忍住去看了。

“小谨。”

余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头一震，下意识开口：“妈妈？”

她在笼子里，背后是他的家，面带微笑地对他招手。

“妈妈！”

余谨喜出望外地朝她跑过去，碰巧悬廊从接轨处断裂，余谨险些踩空掉进火里！

“小心点！”阿斯卡列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回来，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是幻想恶魔，不要被迷惑了。”

“幻想恶魔？”余谨再次朝那边看。

母亲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恶魔长着两颗青色肿瘤的脸，被肿瘤挡住的嘴朝外长出鲨鱼齿，慢慢地，整张脸包括肿瘤上都是尖尖小小呈倒三角的鲨鱼齿了。

余谨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心脏还因为害怕在狂跳，差点他就要死了。

他试着联系系统，却发现系统早在他进入地狱前就和他断联了，没了系统，余谨开始慌张，是因为进入到副本中了吗？

不会，往常即使进入副本他也还是能感知到系统的存在，不会像现在这样，系统的一点气息他都感知不到。

没有系统，他是不是死了就没有办法复活？

余谨猛吸一口气，开始紧张。

使徒在前面，下了几层后，阿斯卡列问：“这是第几层了？”

释尼雪：“52层。”

阿斯卡列啧了一声：“快到界点了。”

余谨忍不住问：“什么是界点？”

阿斯卡列回了一下头，看到他紧张的样子笑了一下，“66层往下关着的都是些穷凶极恶，能力超群的恶魔，数量不多，差不多两三层就一个，但极其危险，要更加小心。”

“我们来这是为了做什么？”余谨问。

阿斯卡列没有说话，转而看向释尼雪，但释尼雪此刻正被独眼操控，独眼不想回复，那释尼雪也无法开口。

不知为何，余谨觉得不对劲，开始责怪自己答应得太快，他应该在划十字之前就问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余谨抿唇，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现在悬廊还在移动，他根本无法逃走，况且……这里关着上千上万只恶魔，他就算离开了悬廊，也最终会是这些恶魔的盘中餐，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地狱。

手暗暗在袖口里攥紧，余谨只能先忍着，等到最底下才能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宁静间，余谨听见自己身体里的两个恶魔在叫唤。

“怎么突然那么热？余谨在干嘛？”自由恶魔说。

余谨背过身去小声回：“我到地狱了。”

自由恶魔大叫一声，“什么！你怎么跑到地狱里了？！”

听见动静，魅魔也睁开眼，一股久违的感觉从他的身体内部外延。

余谨环视一圈，他们应该快到66层了，因为恶魔的挣扎声已经低弱到他快听不见了，底层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只有中央灼灼燃烧的赤黑地狱火在闪烁，周围一圈都变成了渗人的黑，连恶魔的形状都看不清。

他背对着使徒，悬廊紧贴牢笼，牢笼中有一个巨大的透明隔层，将恶魔和进入地狱的使徒隔绝开。

余谨看着漆黑的牢笼，隔层上倒映自己担忧的面孔，余谨正要将手贴上去，鲜血淋漓的卡什的脸就从另一方压了上来，余谨惊叫一声，颤着腿后退，喉头堵得慌。

他惊魂未定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脯，但是回头再看那张脸时，那张脸没有像之前那样消失不见，反而更加清晰，仿佛卡什再一次在他面前死掉了。

余谨不安地扯了扯阿斯卡列的袖子，忙问刚刚那个是什么情况，阿斯卡列细想了一番，得不出结果。

余谨攥紧他的袖子，急得快要哭出来，怎么会得不出结果，得不出结果不就代表这有可能是真的，那卡什难道真的又死了？

他再一次害了他，他就是个杀人凶手，一路上害死了那么多人！他就是一个灾星！他罪该万死！

悬廊再次连接上，余谨摇着头，双目无神地朝边缘走去，到了底层，地狱火已经烧过来了，边缘窜起的火苗能烧了余谨的衣摆，他呆滞地低头看向下方引诱人跳下的深渊，仿佛有他最亲最爱的人在仰望他，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脱，只要跳下去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只脚刚离地，阿斯卡利就猛地把他拽回来，赶紧灭掉他衣摆上的火，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见他还恍惚着不醒，直接掰着他的脑袋朝悬廊的扶手砸去，鲜血从他的额角流到眼眶里，流到嘴角时，余谨也猝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灵魂出窍般看着阿斯卡列。

“是恶魔……”阿斯卡利泄了气一般坐在他对面，抱着头，有些绝望。

余谨也丧失了斗志，像被狂风暴雨连吹带打了几百个来回，又被人冷嘲热讽连踢带踹地打了几个小时一般，呆板地坐在地上。

“到底要我做什么？”余谨问，他现在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来地狱到底是有什么计划。

释尼雪转过头，看着最底层空出一整层的牢笼，他握紧把手，低声说，“我们要把你关在这。”

悬廊到达终点。

阿斯卡列脸色面色昏沉，他伸手要抓余谨，两只手就像钳子一样，余谨无处可逃，当下就被他抓住，阿斯卡列也是食人族，力气大到惊人，他将瘦弱的余谨按着肩翻过来，余谨下巴磕在地上，衣衫凌乱，头发糊脸，他咬着下唇竭力挣扎，但阿斯卡列如同被操控一般不管他挣扎，甚至还掐紧他的后颈，将他往最后一个牢笼里带。

余谨被他用力一推，腿一软倒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地，他抓紧宽袖，指甲发白，眼泪一滴一滴地滴下浮了一层黑色烟雾的地面，身上酸疼，仿佛被抽筋断骨。

外面没了动静，余谨害怕地张望一眼，外面只有不断上窜的异色火焰，一个人影看不见，余谨撑着地爬起来，爬到牢笼外边，原本宽阔的中央在不断缩紧，余谨看着对面的牢笼越来越近，那背对着他，身体赤裸，瘦骨嶙峋的恶魔也悄悄将头转过来。

余谨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崩溃地倒在地上，看着它转过来，它的身体从原本的骨瘦如柴到丰满，从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到现在腿手分明，俨然从不知名的怪物变成了余谨。

它就站在牢笼边缘，渐渐地，生.殖.器官也长出来，胳膊又长出来，头又长出来，躯干不断长出四肢和头颅，不断长出生.殖.器官，长出又脱落，脱落后的位置长出余谨的脸，又开始长躯干，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余谨趴在地上干呕，脑中挥之不去它变化的恶心模样，它最后一次微笑的样子。

这么恶心的怪物居然和他长一模一样的脸！

余谨捂着嘴，眼泪和口水都从指缝里流出来，他的身体已经挂不住衣服了，纯黑的地面倒映他不断变年轻的脸，他恍然注视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脸，惊愕地摸了摸，有些不敢相信。

他居然又变得年轻了。

“余谨，谁把你带到这来的？”

余谨心底一震，猛然回头。只穿着红袍，长腿外露，长发披肩，风骚不已的痛苦恶魔奇妙地盯着他看。

“我…”余谨回过头，看着已然不在的眼泪，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抓紧自己的衣服，小声说，“我，我自己来的。”

痛苦恶魔笑了笑，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边安慰他边抚摸他，手从他的颈部摸到胸口，看着他如从前一般俊美的脸，痛苦恶魔笑着说：“亲爱的，你骗不了我。”

余谨后缩一下，眼睛下瞥：“我没有撒谎。”

他的脖子被掐住，痛苦恶魔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他冷白的脖颈，粉色尖锐的指甲从他的喉结慢慢滑下，余谨一阵痒，什么话也不敢说，气都不敢喘，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原以为，你的脸是我应该追求的，”他的舌头伸出来，舔着余谨的耳垂，探进耳内，余谨全身紧绷，死死抓着他纤细的手腕不放，他又说，“但我忘记了人类好像没有办法接受和一个自己长相一样的人亲密。”

“我现在的脸，你喜欢吗？”

脖子上的手松开，余谨睁开眼，这才看清他阴柔妖孽，甚至有些雌雄不明的脸，余谨呆住了，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痛苦恶魔嘴角含笑，看到余谨震惊的表情，他苦笑着，又换了一张脸。

“不要！不要变成这样！不要变成卡什……”余谨近乎崩溃地抓着他的肩膀。

他竟然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卡什，那要让他以后再怎么面对卡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变成谁都好，不要变成他……”

痛苦恶魔笑着，心里也痛，但他没有自己的皮囊，余谨接受不了没有皮囊的他，他别无他法，只能变成他最爱的人的模样，这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

他永远只能顶着别人的皮囊和自己的爱人亲密，在余谨的眼中，他从来都不是自己，皮囊一变，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抱着余谨，解开他的衣服，吻细密地落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晚了，余谨，你总是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