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几乎静止的画面重新变得生动起来，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从教室里喷涌而出，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跑向操场，或是直接离开了学校。

「这是什么地方啊，五条老师？」

「悠仁，你认识这里吗？」

「啊，其实我也记不清了，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大概是……」

「啊啊！」

画面猛然加速，以一个蹦极的速度直直坠落下去。第一视角的参与感让这些七老八十的灵魂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好像那颗不存在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冷静下来之后，发现学校的校门已经近在眼前。

「五条、五条老师他！就这样飞下去了吗？！」

「会被普通人发现的啊，老师！」

「不不不，你们漏看了一点，他是降落到旁边的小巷里再走过来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混蛋！刚刚我的血压都升高了！啊，虽然我好像已经死了。」

没有人再问虎杖悠仁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这所以“仙台”开头的学校的名字，同时，也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的国中制服、背着深蓝色的长方形手提书包、穿过校园往门口走来的高瘦身影。

众人：？？？

「欸——？？？！！！」

「夏油杰！！！」

「是、是正在上国中的夏油前辈！」

「好耶！赶上了，我们赶上了！五条老师赶上了」

「大成功！」

「呜呜呜好感动……」

灵魂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而“直播”画面一动不动，那是一个从校门口望过去的视角。

「哈，夏油那时候居然是狼尾？」

「好潮啊，夏油前辈。」

众人激动过后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有人开始调侃国中夏油杰的发型，枷场双胞胎躲在众人后面，四只眼睛闪闪发光地盯住画面、一眨都不眨。

——这个样子的夏油大人、这个年纪的夏油大人，她们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紧接着，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等……等等！为什么五条老师醒过来之后就跑到夏油前辈这里来了啊？！」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啊……啊！」

「可是，他们不是在高专认识的吗？对吧？家入前辈！」

「啊啊，难道说……！！！」

众人重新激动起来，“直播”画面却依然一动不动——

作为一名国中生来说，夏油杰的头发有点长了，最长的部分已经足够遮蔽后颈的衣领，上半部分的头发也长到遮蔽了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不过，当黄昏的微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那双熟悉的、修长的眉眼时，众人才看到他脸上那个温和的笑容。

那是面对同伴时才会展露出来的温柔神情。

“夏油前辈！……欸？您的头发……”

一个比夏油杰矮一头的男生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追上他，却看着他的头发愣住了。

“啊，体育课不小心弄湿了，所以散开晾一下。”

夏油杰说着，从左手手腕上取下黑色的皮筋，叼在嘴里，双手把上半部分头发拢上去、不忘分出一小撮刘海，最后熟练地脑后扎成了一个短短的小揪揪。

年轻干净的脸配上盐系的五官，活脱脱一个从山森三香的漫画中走出来的时髦大帅哥，把对面那孩子的脸都看红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藤野君？”夏油杰低声问道。

“啊！”

藤野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低着头红着脸，大声说道，“夏油前辈，生……生日快乐！请务必收下我的心意……”

夏油杰微微诧异，随即笑了笑，双手接过那份礼物：“啊，真是太感谢了。”

藤野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也、我也要感谢夏油前辈……”

“欸？感谢我？为什么？”夏油杰好奇地看着他。

藤野低着头，喃喃说着什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按理说是听不清的，可是候机厅的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某个正在“直播”的人使用咒力强化了听力。

藤野说的是，“谢谢夏油前辈还记得我的名字……”

“啊？哈哈哈哈哈！”夏油杰笑起来，“说什么呢，我对藤野君可是印象深刻。”

“欸——？！真、真的吗？！”

后面的对话却被一大片“生日快乐”淹没了：

“咦夏油君今天生日吗？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真是的，夏油君怎么没有提醒我们呢？早知道我也会准备生日礼物的，会亲手制作的。”

“我也会的！”

“不如我们出钱买个生日蛋糕，再请杰君一起吃饭怎么样？”

“好主意！一起去吃你最喜欢的荞麦面吧，杰？”

夏油杰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同期们，笑眯眯地婉拒：“礼物的话就不用了，已经装不下了。”

他拉开书包，把那个名叫藤野的学弟送的礼物放进去，同期们看到他的书包果然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礼物占满了，就像是圣诞老人的礼物袋那样满满当当。

“哇哦——不愧是前辈，人气超赞啊！”

“我也想像夏油君一样受欢迎……”

“没可能的啦哈哈哈！”

“喂……”

夏油杰把书包甩到肩上，对同期们抱歉地笑笑：“吃饭的话，下次我来请吧，今天已经答应了家人早点回去了。明天见。”

同期们失落的声音此起彼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想和夏油杰一起度过放课后的美好时光，但今天毕竟是他的生日，和家人一起度过再正常不过了，他们也很理解。

“明天见！”

“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大餐呢？那就快点回家吧！”

“拜拜~”

“……好羡慕夏油君哦，夏油君的家人一定非常爱他吧。”

……

夏油杰微笑着挥手离开，转身背对同期们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换成了心事重重的模样。

——是没睡好吗，还是长大了一岁的缘故？今天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的，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该不会是……要提前遇见那种“妖怪”吧？！

从记事起，夏油杰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小时候的他并不清楚这一点，还以为大家都能看到那些奇形怪状恶心恐怖的存在，因此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和困惑，还会诚实地讲述他眼中的世界，结果却是——

他变成了别人口中那种难以理解、不好相处的“爱哭鬼”、“撒谎精”，无论他怎么解释别人都不相信他，反而对他愈发反感和疏远。最后，就连他的父母都无法忍受这一点，或是气势汹汹、或是愁容满面地带他去看了很多次医生。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怪物啊。

再后来，夏油杰就像家人所期待的那样“康复”了——从小就很善解人意的他懂事地学会了“隐瞒”，却从此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撒谎精”：

他不再提及那些普通人无法看到的“妖怪”了，即使被问起来也一概摇头否认。同时，他告诉自己，既然拥有如此特殊的能力，那一定就是被上天选召的孩子吧。

这样给自己打气，就不会再害怕了。

“我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降生的。”

据说谎言重复一万次就会变成真的。夏油杰不记得他重复过多少次，他只知道，告诉自己“要相信这句话”之后，他真的越来越强了。

久而久之，那句自欺欺人的谎言逐渐成为了事实，被浸泡在逞强当中的种子也成功长成了一棵树。它越来越坚定而茁壮地生长在他的心田当中，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清新的氧气；这氧气滋养着他，使他即使不被理解、即使从来都无从分享，都依然在贯彻着那句“谎言”，让他成为了一个因为自己的能力而骄傲的人。

唯有一点令他难过：在学会“撒谎”之后，他反而交到了朋友，慢慢地越来越受欢迎，最后成为了大家眼中那个温柔又“诚实”的优等生。

这是不是就叫做黑色幽默呢。

说回那种“妖怪”。几乎每年的卒业季，夏油杰都会在各个学校附近的街道上看到它们。那是一种……仿佛是用许许多多的下水道井盖混合着沥青制作出来的怪物，有大有小，主要在学校周围聚集、组合，拖着黏腻的痕迹蠕动前行。

它们明明没有嘴巴，却会发出奇怪的音节：

【纽……纽扣……】

【纽、纽、纽扣……】

夏油杰擅自给它们取名为“纽扣妖怪”，仔细看看，它们身上各式各样的“井盖”也确实更像纽扣。小时候的他会被它们追得狼狈逃跑，有时则会打个平手——啊，其实是能够打倒的，甚至能够“收服”它们，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过是会花费一些时间和力气罢了，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父母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

最幸运的那次，他遇见一只很小的纽扣妖怪，没等收服它，就一不小心就把它打死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它消失的那一刻，夏油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伤，似乎是从那只妖怪身上传达出来的。

其实他很想抓住一只纽扣妖怪，收服它，看看它究竟是什么种类的妖怪，却总是因为它们距离人群太近而没能得偿所愿。后来他越来越强大，很容易就能把它们干掉，便认为这么弱小的妖怪没有收服的价值了。

如今，新的卒业季即将到来，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国中卒业，夏油杰可不想被那种乱七八糟的妖怪影响心情，所以最近一直在留意它们的动向，一发现就干掉。

毕竟，他可是拥有“特殊能力”、为了守护世界而生的天选之子啊——

“怦咚！”

夏油杰猛然停下脚步，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仿佛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都在燃烧，一整天的忐忑不安在此时达到顶峰，某种巨大的、仿佛承载了整个宇宙般沉重又灿烂的预感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的全部感官，那是——

“哟，杰。”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