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虞的视线定格在越离脖颈之下。
从肩胛到腰腹,遍布各种青红痕迹。有些是越离方才沐浴时揉搓出的红痕,但更多的是昨夜时谢长虞留下的,淤青在水汽的蒸腾下逐渐化开,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长虞盯着那片被糟践过的肌肤目不转睛,脚却牢牢扎根在原地一动不动。越离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迎上那双冰冷的眸,越离索性上前一步,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谢长虞暗暗凝眉,下意识地握住越离手腕,手上分明收着力气,越离眼眶却骤然红了一圈。
谢长虞顿感不妙,低头揭开衣袖:越离手腕缠了一圈淡青,到底是昨夜留下的,还是被那群羌戎士兵拖拽所留,越离自己都未必记得清。
“谢将军……”越离被他捏得太疼,小心翼翼将手抽了回来,被抓过的地方疼得钻心,有种被马车碾过的错觉。
脆弱谨慎的模样被尽收眼底,忆起越离离开时的情形,谢长虞浑身血都涌进了脑子里,事到如今比起情欲,他对越离更多的是……心疼。
他还记得与越离初见时的情形。
彼年郢朝之战大捷,谢长虞率军回营,本应君臣尽欢。然老汗王年迈昏聩,对谢长虞心怀警惕也就罢了,竟还暗中授意二王子苏勒在他们的返程路上制造山崩,他与小王子札木合险些尸骨无存。
世人皆言飞鸟尽,良弓藏;然而郢朝江山尚有一半在淮江以南,草原众部落各怀鬼胎,山河尚未收入囊中,老汗王就已生了兔死狗烹之心。
两年前雪夜,宁朝公主和亲羌戎,小王子札木合联手谢长虞起兵。老汗王旧病复发暴毙,众王子不敌札木合,或战或逃,皆被斩落马下,唯有苏勒趁乱逃离,驾马潜逃至草原深处,不知所踪。
三日后,尘埃落定,札木合继位称汗,将有功之臣有一个算一个全封了个遍,才想起还有位和亲而来的宁朝公主需妥善处置。
谢长虞去请穆兰因,双脚尚未迈进门槛,便被一柄铁剑闪花了眼。
越离持剑挡在穆兰因面前,眼底血丝层层叠叠,剑势虽然莽撞,出手却毫不犹豫,他对自己动了杀心。
谢长虞没忍住多瞧了越离几眼。
清瘦的少年,自己的身体尚且单薄,却牢牢挡在穆兰因身前,目光坚毅,睚眦欲裂。那双眼看过来时,谢长虞蓦然联想到了藏身黑暗中的野兽。
不过那时羌戎事物繁多,他很快就把越离忘了。
后来隔了一年,那个宁朝公主病了。
汗王对可敦一往情深,虽接纳了穆兰因为妃,却也只是被情势所迫的权宜之计。加之羌戎本就排斥外族,穆兰因等人的处境愈发艰难。
那日他驾马回营,恰逢越离雪中求医。
风声漫过耳畔,他看着越离一步步走向帐篷,薄薄一层棉袍被风掀起,露出纤瘦的手腕,脚深陷雪地之中,每此迈出脚步都耗尽力气。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栽倒进雪地里,再也无法醒来。
谢长虞本勒马欲走,却不知为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放眼望去是一串鲜红的血脚印:越离鞋底早就磨破了,但他用粗布补好窟窿凑合穿了段时间。现下路途遥远,鞋底早已不堪重负,越离自己都没察觉。
鬼使神差地,他将越离拽上了马:“越公子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