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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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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清筠没有坐过夜船。他自小没出过上海,连上船的机会都没有。夜风一次次贯穿这只颤颤巍巍的小船,云把月亮遮了一遍又一遍。江南是什么样,他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些“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一类的诗句,好像这些诗里的江南是人间仙境,应当是令人神往的吧。

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想去呢。

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决心要在江南立足,要把江南美景看遍,等桂小姐来了,再同她慢慢赏。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同渔夫接头后毅然选择加入共产党,毅然选择走她走的路。他不知道,以后他也会成为郑时朗一样的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他不知道,他还有漫漫余生,情却永远定格在这一夜,久久不肯再前进。

他同样不知道,周林从窗口望见他的身影时在想什么。

她想要他平安。

周林知道,真让冯清筠见到自己,他就走不得了。他愿不愿走尚且不提,村上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这怎么行,他还这样年轻,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还没有看过上海以外的世界。他何其无辜,本不该被卷入这场争斗。让他带着情报到郑时朗那去,郑时朗会安顿好他。而且自己禁足多日,保不齐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提醒一下郑时朗叫他不必再信自己的话总是好的,她又还能说什么不违心的话呢?到底身陷囹圄,受人摆布。

她总算送走了冯清筠,总算送走了此生最爱的人。一个连握手都要隔着一层帕子的人,一个只知道诗和文学的人,一个纯粹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爱人。

有些话,不说也好。自己本是市坊里最下贱的一类女子,不该误他终身。

周林还是太聪明,她刚把冯清筠送走,不多时,村上便带着一个诡异的笑容走进了她的房间。周林忙起身迎接,招呼他坐下。

“还是女士优先吧,周小姐,或者我该叫你——孔雀。”

孔雀,周林在国民党组织里的代号,她的入党申请还没来得及上交,她的身份和代号只有她和发展她的柳琴两个人知道,她也只告诉过郑时朗。她猜测村上真翻到了什么东西,可不一定就能确定孔雀就是她,说不准现在是在诈她。

“什么孔雀,少佐找错人了吧,我平日也无孔雀纹样的衣饰,大家还是更愿意叫我黄鹂。”她看起来并不慌张,仿佛真的不知道孔雀是谁。

村上绕着她走了一圈,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周小姐真是镇静,不愧是能在国民党里做间谍的人才。可惜再狡辩也没用了,我们在柳琴的日记里发现了关键的线索,足以断定,你就是孔雀。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很好奇,柳琴明明每天都能见到你,又何苦一定要在岁荣饭店和你接头呢,太反常。所以,要和她接头的人不是你,你们还有同伙。”

“若少佐有什么证据,便拿过来与我对质好了。可惜我真不知道什么国民党,什么间谍。柳琴姐为什么要和别人接头,接什么头,我还有许多疑问等少佐解答呢。我只是烟花柳巷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实在不懂少佐这些恩怨情仇,否则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林蹙着眉,显得楚楚可怜。

村上其井不吃这套:“你想要证据,我当然有。只是这证据齐全了,可就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中国人喜欢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周小姐还是好好配合,否则小心不仅保不住同伙,也保不住自己。”

村上其井在威胁她。

“我当然想配合,可我既然不是孔雀,又去哪里找得出同伙呢?”周林并不因村上其井的步步紧逼多有几分惧怕。

“既然周小姐如此坚定,那就假设周小姐不是孔雀吧。那么周小姐,假如你是,你会写什么来向你的同伴求助呢?”村上挥挥手,身后的人呈上纸笔,“请。”

说是假设,其实佐证了村上没有证据的事实。他不过是想诈周林写些什么,好连同郑时朗一网打尽。这点心思,周林一眼便能看穿。她拿了笔,却并不写什么:“恕我愚钝,真不知该写什么。”

“那我教你写,我来说,周小姐只要动笔就好。我希望周小姐能配合我,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村上其井把枪拍到桌上,“你就写:我不慎落难,望君后日到城北三号仓库相救。落款孔雀。”

周林只得照做,庆幸自己的消息传递得还不算晚。她写完,把信纸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少佐会不会嫌我的字太难看,少佐打算寄给谁呢?”

村上接过信纸:“当然是你的同伴了,剩下的事,周小姐就不用担心了。随我走一趟城北吧,希望周小姐的同伴及时赶来相救,时间可不等人。祝你好运。”

村上其井的祝福倒不如不要的好,真是比诅咒更晦气上三分。周林不屑,也明白自己已经身不由己,惹怒他百害无一利,只得乖乖就范。

待手下人将周林押送去城北后,村上其井叫来自己的亲信:“这封信送到报社,是我给郑主编的大礼,做事隐蔽些,别让他怀疑。明早你再去一趟报社,还是找郑主编。”

下属会意,拿着信隐进黑夜里。

所以郑时朗就这样收到了村上其井送给他的两份大礼,一封是来自孔雀的求救信,另一个则是今早的爆料,来人写在一张白纸上,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波诡云谲,黄鹂惨遭绑架,生死命数几何。

“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报社收什么不收什么,《沪上新刊》一向对上海这些名人不感兴趣,若非政治和文学方面的稿件,还是不必投了。”郑时朗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将来人和那张晦气的纸条一起轰了出去。

昨夜的发夹……其实哪怕没有这个提醒,他也看得出这是赤裸裸的圈套。村上其井显然也不打算掩饰什么,鱼钩就放在那,等他上钩。郑时朗当然知道这是陷阱,可他能怎么办,难道真不去救周林吗,他怎么做得到视而不见?

于是将情报混进了今日刊载的文章中,等待上级的指示。郑时朗知道自己现下的状态不适合决策,似乎从认识秦霁渊之后,自己就变得情绪化许多。他向来不允许自己有这种致命的弱点,总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拉回正常的轨迹。

但这个轨迹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了。

下午三时,一通电话打到报社。

“你好,找郑主编,先前同他讲过的。”

接电话的同事便把郑时朗从办公室喊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郑主编好,我姓沈,先前家兄和你提过我的。”

郑时朗瞬间会意,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对方接着说:“不知道郑主编明天有没有空,我对近几期《沪上新刊》有些不成熟的建议,可否约郑主编明天详谈?”

意思显然是要他明天不要妄动。

“既然是对本报的建议,自然要听的,感谢您对本报的关注,不如您定个地点,郑某一定准时赴约。”

上级不许他继续参与周林的事,很明智,他的情绪化居然已经这样明显。现下的确是该收心了,关心则乱,组织自然会安排好行动,他应该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安排。

可还是难免在写稿时冒出诸如“如果自己不去,周林会怎样?”一类的念头。于是难得按时下了班,决定回家冷静冷静。

是要回家了,回一回那个不知道落了多少灰的家。郑时朗打了个电话同秦霁渊报备,免得他又等到深夜,自己被家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房子比人老得快,上次回来也不是多久之前,可似乎只要人一走,房子就被灰尘占领,飞速老去,然后定格在原地。

把床和桌子整理了一下,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纸,在窗前坐了很久,还是写不出一个字。脑中无端响起村上的警告,要他给周林写好讣告。

只知道不能再想,手中的钢笔被按掉了头,沾了一手的墨。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来,突然不想去开,不管是谁都不想开。

可惜门外人太自来熟,打了声招呼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我哪有,我撬开的。我小时候也不是没学过这种小偷小摸的门道。”秦霁渊刚好撞上他满手墨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一时不知道是墨还是血,“你怎么弄成这样?”

“什么?哦,你说这个,想些事情,一不小心把笔折了,不碍事。”

秦霁渊帮他把手擦干净:“怎么今天想着回家。”

郑时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周林的事也不便多提,只能胡诌个理由蒙混过关:“想家了。”

秦霁渊心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个理由有多奇怪,还是按下不表。

“你呢,怎么找到这里来,我家很小的,多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住得下。”

“那就委屈我和郑主编挤一挤吧,谁让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秦霁渊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郑时朗的挣扎他一直都清楚,可他就是不让郑时朗有时间自省,有时间把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他就是要他上瘾,要他无可自拔,要他毫无保留。

“秦少爷把话说得比蜜还甜的本事,郑某这辈子都学不会了。”嘴上说着不留客,还是从柜子里翻出了另一个枕头,铺好了床。

秦霁渊也就顺势躺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没关系,可以拿一辈子来和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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