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抵达滇国,需途经一段连绵陡峭的栈桥。栈桥凶险,底下便是万丈深渊,空间狭小,只能侧身经过,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好在蜀地与滇国、身毒的交易频繁,脚下的栈桥经过不断修缮,比往年牢固许多,虽看着心慌,但总算没有性命之忧。
最后一段尚有一个较大的缺口,伶舟率先通过,甩过袖子,飞出两道金丝缠绕住木墩供众人稳住身子。
“谢谢。”风笙扶着金丝大步一跃,伏在伶舟的肩膀上。
“不谢。”伶舟偏了下肩膀,“此处情况复杂,你且在后面等着,不要乱走。”
风笙低声应了一下,脚尖向外一拐,寻了块石头迈了上去。
此处的树木遮天蔽日,层层笼盖于头顶,看不清一丝光线。树根高于地面,错综复杂,每一条都粗过人体,其上布满青绿色的苔藓,湿滑一片,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坠入不知底细的枯叶堆里去。
随处都是高过肩膀的杂草,周遭静寂无风,雾气笼罩万物,看不清五步之外的东西。
“我的个老天奶。”姜向挽仰头看向泛着黑光的树叶,不禁感叹,“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铜心又怎会在这?”她搂着荣宴的手臂,轻晃道,“你怕不怕?”
荣宴按住姜向挽的手臂宽慰:“不怕,这种场面见惯了,我能保护好你和君长。”
谷波翎抱着荣宴的另一边手臂:“还有我还有我。我保护君长,姐姐你保护我。”
荣宴轻笑一声,双手交叠分别按住两人的手背:“好,凡事都有我垫着,你们放心。”
姜已站在伶舟身侧,与她一同往前探路。她的双手紧握竹叶剑,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观察周遭的情况。
“君上,此处甚是诡异。”姜已小心地迈上一步,偏头道,“苗商常往来于此,可这地方却寥无人烟,想来必有锦册未记载的凶险。”
“嗯。”伶舟一手拿着剑鞘,一手紧握剑柄,确保一有异动便能及时利剑出鞘,“我们走得慢一些。此处落叶深厚,难防有什么陷阱。”她回头看向身后那人,“跟着我的脚步,知道吗?”
风笙被众人簇拥在中间,闻言她收回张望的视线:“好,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伶舟回头看了风笙一眼,又觉得不妥,飞出金丝绕在风笙的手腕上。
风笙幽怨地鼓着嘴。
......倒也不用这般羞辱人。
突然,一侧传来异响,伶舟立刻拔剑出鞘,一手拦着风笙将她护在身后。
姜已眉头一皱,脚尖在地上一扫,正面朝向发出异响的方向。
荣宴拔出背后的长剑,将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双手紧握着剑柄严阵以待。
众人皆屏息凝神,提防着附近的动静。忽地,那声音越来越近,正当伶舟准备挥剑,那东西却又像是猝然拐了个弯,往别处跑去。
伶舟依然神经紧绷,她戴上黄金面具,眯眼查探四处。这周遭除了不时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是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啊!蛇!”姜向挽躲在荣宴的身后,突然蹦跳着尖叫。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茂密的枝叶中爬过一条大腿粗的蟒蛇,它盘绕着树枝,看不清究竟多长,但这般粗细,若是没有防备,就是谷波族最为勇猛的勇士也难逃血口。
众人紧咬着牙关,将视线投向伶舟。
伶舟低头,内心也是郁闷不已。她的五感极佳,如今又有黄金面具加持,不至于连姜向挽都发现了,她还没有丝毫察觉。她低叹一声,盯着枝叶间的蟒蛇道:“此处情况复杂,不可轻举妄动。既然它未作出伤人的举动,我等视若不见,快速离开便是。”
此言甚有道理,众人点头,微微弯曲膝盖,盯着它缓步离去。
远处的雾气愈加浓厚,鼻间还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未走几步,伶舟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这雾气甚是蹊跷。”伶舟上前半步,用指尖的荧光观察。
姜向挽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靠在荣宴的肩膀上:“我也觉得奇怪,方才我就觉得头晕,如今更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荣宴偏头捧着姜向挽的脸颊,问:“可还有力气?”
谷波翎跟着道:“向挽姐,你若是累了,我来背你便是。我自小力气就大,背你走上一程不成问题。”
伶舟一直注意着身后的交谈,指尖的雾气在荧光下泛着丝丝紫气。伶舟的眉头一跳,张开双手护住身后两人,喝道:“不要呼吸,这雾气有毒。”
说罢,她的双手合拢,掌心相互摩擦,骤然并拢两指,在眼前缓缓拉开,一团金气随之凝练而成,顺着伶舟的双指逐渐膨胀。伶舟双臂一挥,那金气便投掷于空中,舒展成一片牢牢笼罩住众人。
她们的周身金光闪闪,使得脚下的道路明了了不少。在枯叶的深处,散落着不少碎骨与皮肉,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上面蠕动。
姜向挽只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捂着嘴巴不断干呕。
“想来方才的栈桥便是因此而缺了一段。”姜已走在伶舟一旁,“只是此处古怪,月露又为何会将我们指引到这来?”
伶舟的双手环于身前,维持着金气:“大抵是有它的道理,我们小心行事便是。”
姜已仰头看着环绕着众人的金气,不禁担忧道:“君上,您这般用自己的真气维持该耗到什么时候?不如由我来顶替,必要时候您护着君长,也能让人安心。”
说着,就要抬手凝练自己的真气。
“不必。”伶舟拧眉制止,“我的内力深厚,供大家走出此地绰绰有余。你帮着防备四周,确保大家的安危。”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风笙,用眼神无声示意。
风笙察觉到两人似有若无的视线,连忙抱着肩膀护住自己:“我一直站在你们中间,最是安全,不用考虑我。”她又晃晃手腕上的金丝,“再说了,我不是被绑着吗?就是有东西要把我掳走,伶舟能第一个反应过来。”
姜已与伶舟交换眼神,倒没再吭声。
霎时,伶舟突然放缓脚步,视线紧盯着拐角处那个不断耸动的身影。
“那是什么?”姜已同样提高警惕,问道。瞧这模样,不像是些牲畜,倒像是......
人。
只是这种地方又怎会有人在?
这雾气闻上一阵便会让人头昏脑涨,更何况是走上这般远的距离。
在那人意欲起身之时,伶舟立即挥手,飞出金丝投向那人,缠绕住她的腰身举到半空之中。
“诶,是何方妖孽?”那人在半空中不断挣扎,手指不断掰开腰上的金丝。只是她越挣扎,那金丝便绑得越紧。
风笙跟着定睛望去,只觉得那人的身影与嗓音分外熟悉,直至那人踢着腿转过身来,风笙顿时眉头一跳,赶忙轻拍伶舟的肩膀提醒:“伶舟,那不是坏人,那似乎是......施医仙。”
伶舟回头看向风笙,见那人目光坚定,这才放下施若星,渐渐收回金丝。
施若星身着蓝灰长袍,衣袖因为挣扎而上撩,露出半截小臂。她低头骂了一声,皱眉上前:“你们是何人,为何无故绑我?”她怒气冲冲,目光无意扫到身后的风笙,一顿,“咦,你是?”
风笙干笑两声:“施医仙,是我,先前找您为我姨母开过一方药。”
施若星眯眼回忆一阵,指尖点着空气:“原来是你,你家姨母的病可好多了?”
风笙点头:“好多了,多亏施医仙的药方,姨母现在白日也能行动一会儿。”
“施医仙你来此处做甚?”
施若星欣慰地点头,抬手指向远处的背篓:“听闻此处药草奇特,我便想着来此查探一番,顺带周游四方,精进我的医术。”施若星诶了一声,“此处人迹罕至,你们几个小姑娘又怎的想着过来?”
风笙看着伶舟的眼色回答:“我们也是来此寻些东西,医仙你独自前来,竟不觉得头昏脑涨?那雾气可是有毒的,我的妹妹走上一阵便失了力气。”
施若星哦了一声,与几人一同前进:“来此之前我便知晓此处缭绕着毒雾,特地吃了些许龟息药丸,就算是走上十几个时辰,也不会喘一口气。”她俯身拿起被扔在一旁的背篓,问,“那你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何处?”
“滇国。”伶舟突然开口,“医仙此去可也是滇国?”
施若星扶着背带点头:“正是,滇国巫术高超,正好弥补我这方面的空缺。”她上前半步,盯着伶舟的侧脸,“既如此,不如我们同行?”
伶舟思忖半刻,爽快答应:“未尝不可。”
风笙正觉得奇怪,便听伶舟继续道:“我身后那位需要逢七浸泡药浴,药方我随身带着,还请医仙帮忙调理。”
风笙:......
施若星同样爽快:“既然有药方在,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自然能欣然答应。”
姜向挽轻拍荣宴的胳膊,悄摸问:“你们那方秘药究竟是何东西,怎的每次风笙用完都要痛得恨不能咬碎牙齿?”
荣宴手握铜戈,用顶端探路:“并非这秘药让人痛苦,而是君长若是想度过出羽,必然要经历这一番苦痛。”
“待度过出羽这一阶段,君长便能如历任君长那般威风了。”
姜向挽不禁惊叹一声,回想起先前见到的翅膀,眼中不觉添了几分艳羡,嘴里喃喃道:“待风笙修炼成了,我要让风笙抱着我绕整个天下一圈。”
虽然她不知自己的家在何处,但只要飞得高了,总能看见家的方向。
她低下头,暗暗补充。
“没路了。”前头的姜已停下脚步,低声说道。
眼前的小径戛然而止,再往前看便是悬崖峭壁,浓厚的云雾缭绕其间,远处毫无飞鸟的痕迹,谷波翎壮着胆扔了块石子下去,却久久都没有听见回响。
“耶咦!”风笙的肩膀突然一抖,指着远处失声问道,“这......这怎么都是......”
众人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只见在雾气消散的地方,伫立着一根根近人高的石柱,石柱的上端皆摆着一个阴森森的头骨,石柱群的中间立着一个门栏,其上挂满了狰狞的牛头,在雾气缭绕间,眼眸中好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再顺着门栏后的台阶缓缓向上,便是深不见底的幽深密道。
众人再向后看去,来时的道路皆被雾气笼罩,哪怕是被金光驱逐,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伶舟尝试往回走了几步,却再也寻不到先前的道路。
众人的心高高悬起。
前方是万丈悬崖,后边是不断蔓延不知底细的雾气,只剩眼前这条诡异的小径得以通行。
没有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