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浪,冲的林白玉头晕目眩。
任凭她是铁水浇筑之躯,常年活在厚重的厌恶恶意中,她也会难受得心里发堵。
她漫无目的的跑,累了,就找了个阴凉地,大剌剌一趟。
“此事怎会闹这般大?若被陆大人逮到是咱们,那就遭殃了……”始料未及发展,让这群公子哥开始后怕。
……
“怕甚?反正天塌下来,又不是咱们顶着。”
蝉鸣中,隐约夹杂了点人声。引得林白玉侧耳细听。
“那若林白玉知晓了呢……她那些阴毒伎俩,我可吃不消。”说罢,少年大抵是忆起痛苦往事,面露菜色。
他们在河岸钓鱼时,路过的林白玉会顺脚将他们踹入水中。
她善用毒,诸如往他们衣物中塞毒虫,在饭菜里加猛料等事,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
如此种种,她简直无法无天,让他们有苦也不敢言。
“都怨九肖你!你真不该四处宣扬她是野种这事。”
偷听的林白玉倏然起身,她疑惑又愤怒的盯着几个惴惴不安的少年。摊开的五指瞬间收紧成拳,茵茵草地留下深深指痕。
“可他也未说错。林白玉此人品行低劣粗鲁,我陆氏悉心教导她几年,也陋习难改,可谓人见人厌。若她非陆大人所出,大人怎会待她这般好?”
“欸!我有个主意。”其中一位穿着蓝色衣衫,模样聪明伶俐的少年道:“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把林白玉这臭丫头除掉,我们便再也不必担忧事情败露。”
少年们忽然停下脚步,纷纷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还得是九肖兄机敏!可……该如何动手呢?”
“这个嘛……目前还未有头绪。不过无碍,等咱哥几个回去谋划谋划,定能想出个妙计,让她从陆府消失!”
“消失?”其中一位少年用手在脖子比较,“你们想把她给‘咔’了?简直无稽之谈。”
“好啊,竟是你们这群草包。”
少年们正说在兴头上,背后忽的炸起一道惊雷,他们齐刷刷回头。
林白玉站在树荫下,白日青天下宛若厉鬼!
他们眼睁睁看着,林白玉步步逼近,“你们想让姑奶奶怎么消失啊?嗯?”
她一走近,少年们便心虚害怕的整齐后退,有人低声道:“冤家路窄,她怎会在此!”
“我怎知!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只愿她下手轻点……”
……
“陆星堇蠢钝如猪,你们更是该死。你们轻飘飘的几句谣言,便害我至此,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们了。”林白玉摸着自己被扇肿的脸颊,脸色愈发阴沉。
“你骂谁呢!”陆九肖忍不住冲了出来,他觉得他们这一群人,竟被一个死丫头吓成这般,属实丢脸,他挺着胸膛嘴硬道:“你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种,在小爷我跟前猖狂什么?”
原本闹哄哄的少年们瞬间禁声,陆九肖竟敢当面骂她!少年们劝道:“九肖,别说了……”
事到如今,破罐子破摔!陆九肖也豁出去了,他甩开拦他的少年怒道:“有何好怕的!她若来历清白,那就大大方方说个明白!她越遮掩回避,那不就摆明了她是野种。”
“九肖你低声些……”
陆九肖不满咂舌,他刻意拔高音量,“野种野种野种!我既说出口,就不怕被旁人听去。”
林白玉眉头一皱,胎脚踹他腿上。陆九肖吃痛嗷嗷叫,“你们看!她被我说的急眼打人了!”
看着洋相百出的陆九肖,林白玉不怒反笑。她忽然意识到,能和这些人斗的有来有回的自己,也蠢钝如猪。林白玉冷哼,“等着,今晚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陆九霄嘴硬道:“来就来,怕你不成!”
“好。”林白玉扭头走的干脆。
场面忽然诡异安静,只剩夏蝉在骄阳下不断嘶吼。
“这就走了?她什么意思。”
“完了,要大难临头了……”几个少年面露担忧,“这次,确实有点过火了。”
“啧,瞧瞧你们这出息!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陆九肖又冲着林白玉背影叫嚣道:“你走这么快,是心虚了?别一副我们欺负了你似的,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瞧他还敢叫嚣,少年们纷纷捂他嘴,但陆九肖此次彻底豁出去,他挣扎出来继续嚷嚷,“此次我们人多,我不怕你!”
“九肖你和她闹,别带上我们啊……”
“怕甚!她就一人,我们一群人。再说了,就她那些打人,下毒的把戏。没什么好怕的。”
……
当晚,蜀郡陆氏鸡飞狗跳。
以陆九肖为首的这群人,被林白玉收拾的连哭爹喊娘的力气也没了。
经历过此事的人,后来总在茶余饭后,将这段故事吹的天花乱坠,“那天太阳刚好西下,大家都在林间纳凉吃小食。只见!林白玉一袭紫色纱袍,气势汹汹从竹林间杀了出来。”
“本来谁都不拿她当回事儿,可当她掏出一只紫竹口弦,这么一吹!”
“嘿,真稀奇!你说这来历不明的小叫花子,上哪儿学的这个玩意儿?那曲调也鬼魅的很,叫人听了不舒服。本想驱她走,可就在下一刻!”
“蛇!”
“铺天盖地的蛇啊!那些长虫就像洪水冲来似的,把我们吓得魂都飞到七里外了!还没来得及跑呢,就被咬的满身血洞……”
“这丫头素日就和蛇蝎为伴,你说这像话吗?虽然那天吧,我们之间的确是有小摩擦,但这能算什么?顶多小打小闹!谁能想她竟纵蛇咬人,真是猖狂!”
“她这种阴邪手段又是在哪儿学的?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咱们的?”
“我们陆氏简直白养她这么几年!花在她身上的银两,哪怕养条狗都不会咬自家人,怎就养出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一直滔滔不绝的陆氏子弟,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她这‘一战成名’,倒教咱们陆氏丢尽颜面。现在整个蜀郡,谁家茶余饭后,不把这事当热闹谈?也不知道这段‘陆氏经典’要流传多久咯。”
……
更有不嫌事大的纨绔,夸大其词为此事取名,他们将它称为:蜀郡万蛇围陆之战!
入夜时分,陆商前脚躺床上休息,后脚便接到林白玉惹事的消息。
听完侍卫所述,陆商两眼一黑。真是片刻都不得安生!
不过万幸,蛇都没毒,被咬之人也无性命之忧,痛个几天也就痊愈了。
此事牵扯广,伤者更是一大片。陆商将林白玉训斥了足足半个时辰,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要抓着她去前厅领家罚,“我知你们梁子大。可此次你纵蛇伤人未免太过分?你阿娘教你的东西,你就拿去伤人?”
林白玉梗着脖子怒道:“我不用你管。”
“你愈来愈无法无天,我不管你,事到如今还有谁能管得了你?”陆商无奈叹气,“告诉我,他们今天到底做了何事,竟惹得你做出此等伤人之事。”
林白玉绷着张脸,一言不发。
“你不说,这次我该如何平众怒?”
“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你……”刚进前厅,数十道愤愤的目光,齐齐扫了过来。那些要为自家孩子讨说法的叔伯,早就在此地候着了。
陆商眼瞧他们个个恨不得刮了林白玉的眼神,便将她一推,“先去外面跪着好好反思。”
厅堂内气氛凝重,但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开这个陆商不喜欢的话头。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
“处罚一事,晚辈有个提议。”一道清冷的声音破开这沉沉氛围。
众人一齐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个清贵斯文的少年。
陆景玦。
一瞧是他,陆商相当意外。陆景玦和林白玉两人并无交集。
琢磨片刻,陆商道:“你说。”
那些叔伯一瞧是他,松了口气。他虽也是养子,但身份特殊。
尚在襁褓时,就被陆商带回来养着,其母与陆氏更是关系匪浅,往大了说,他就是陆氏的一员,和林白玉云泥之别。
况且素日里,就他最严守规法!奉令处罚小辈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何况陆景玦在一众世家子弟里样样一骑绝尘,处理这等世故,定会让他们满意。
今天,林白玉必须得掉层皮!
被数道炙热视线烤着的少年,徐徐道:“事发原由不得知,况且蛇未伤人性命。若不分皂白惩罚,有违先祖“明理”规训。与其让她受皮肉之苦,心生不满再生事端,不如让她去祠堂诚心悔过。”
闻言,叔伯和陆商皆惊诧的脸色大变,厅堂顿时炸开锅。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其中一人指着陆景玦怒道:“未伤人性命,所以所做恶事便要轻轻放下?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好啊你,过往罚我家小孩你最铁面无私,怎今日偏偏一副菩萨心肠!?”
“以牙还牙!凭什么做恶事者,毫发无伤?这不公平。”
“简直是白眼狼……”
……
“各位,言辞。”陆商一脸愠怒。
眼瞧陆商发话了,这些不满处置的叔伯才作消停。
陆商道:“眼下照料伤者为重。至于旁的,等他们伤好再议,反正林白玉也跑不了。眼下夜深,此事便先交由景玦处理,各位先回去歇息吧。”
……
说罢,那两人一前一后的快速离开。只留那些来讨说法的长辈们大眼瞪小眼。
这就算完事了!?
自家孩子躺在床上痛得叫唤,那始作俑者竟然又被包庇,毫发无伤!
这如何服众!
既然明着来的不行,那就别怪他们也耍阴的!
陆商前脚离开,外边罚跪的林白玉,便屁股一歪坐地上。她扬着下巴嘟囔道:“饿了。”
“明白,小的领命!”这些识时务的护卫,马不停蹄的殷勤照顾,“小姐,您看这些可合胃口?”
林白玉捻了块酥皮糕点塞进嘴里,懒洋洋说道:“嗯,不错。”瞧见她喜欢,护卫又开始谄媚投喂,给她伺候的,没有半分领罪受罚的模样。
这时,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林白玉不经意去看,神色微变。
在林白玉眼中,蜀郡陆氏这群人,整天嚷嚷着“慎言规止”。但脾气却是一个比一个暴躁,嘴一个赛一个的臭,德行更是一个比一个糟糕。
可尽管如此,还是出了陆景玦这么一个“濯濯如皎月,肃肃如流云”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