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玦打开冰鉴问道:“你心情似乎不错,要吃蜜瓜吗?”
“啊……”林白玉人没动,只张开了嘴。
陆景玦莞尔,挑了块最大的送入她嘴中。
她中箭醒来后,又在宫内调养了几日,方才踏上去往淮河行宫的路程。因伤,她所乘坐的车辇上铺满柔软的冰丝垫子。她靠在一隅,惬意的看着车帘外,缓缓后退的景物,嘴角噙着笑意,“素日就你最爱探究我的事,怎这次却反应异样,不闻不问的?”
“你一贯不愿与我讲,我便不必问了。”陆景玦垂眸,“况且你有伤在身,我不想惹你不快。”
林白玉挪去他身旁,“想的这么周到啊?”
“嗯……”陆景玦低头注视着她,离开皇宫,她眼中笼着的,阴雨来临前的昏暗也随即消散。他们的关系,自从到了皇城后,便急速升温。甚至能称得上亲密……他悄无声息的瞄了眼她沾了蜜瓜汁水的嘴唇,一派正经的他,耳尖悄声渐红。
“你脸红什么?”林白玉意味深长的怀疑道:“不会又是在遐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陆景玦皱眉红脸,“休要胡说。”
林白玉轻声道:“哦,可惜。原来只我一人这般想呐,那算了,本来还想在车辇内,同你做点趣事呢。”
陆景玦沉默片刻,耳尖通红道:“若你想,也并非不可。”
林白玉一愣,当即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你还说你没想呢……呃,疼……”
知道自己被她取乐的陆景玦,顶着张大红脸,沉声道:“太医说,切勿大喜大悲。不要再笑了,当心伤口又裂开。”害臊过后,陆景玦心中的不安再次升起。若想更进一步,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她靠近,才能牢牢地和她在一起吗?
如今的他再也不用像年少时那般,为了不惹她嫌,总在一旁冥思苦想的纠结如何讨她欢心搭话。等自己找出个不错的话题时,她人却已经离开,独留他一人在原地。
他伸手替林白玉擦去嘴角多余汁水。他只需伸手便能触碰到她,可这样的她这样的关系,却令他倍感不安。好似她在带领自己领略烟火绽放最绚烂的那一刻,而后眨眼便销声匿迹在夜空中。
如何才能破局?先是仇恨将两人连接,后又因身躯交融连接。陆景玦平静的眼中,浮现一丝焦躁。这两种连接实在称不上美好。这样,真的对吗?他们到底算何种关系?
林白玉眯眼看他,忽然道:“临行前,皇后对我说……”她将皇后说的话全然告知陆景玦。
“外头都在传,他们两位相敬如宾。可事实却是皇后恨不得将枕边人大卸八块。她与皇帝又有何过节,要恨他至此?甚至还告诫我,若我再轻举妄动,便会收拾我。她好可怕啊……”林白玉面不改色的又吃了块蜜瓜。
“不过,不用牵连旁人,这便是最好的。”她看了会自己苍白的掌心,她讨厌丹色。刺眼又粘腻,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那种粘腻的恶心感。她从冰鉴内取出几颗葡萄摆放,“李承桀这个狗皇帝未有子嗣。这个是厉王,这个是睿王。我是方栀意的话,为了方便定会选择还是小孩的睿王。若两个都不要,便只能从更远的皇室旁支挑选……反正不管选谁,都不能选郡主的父王。”
“说到皇室……我记得多年前,方氏和陆氏也争得不可开交啊。”
闻言,陆景玦神色微变。
“离开陆府之时。滇河和黔南都有人来,若再加上蜀郡和南疆,不就组成了西南最大的豪强门阀了吗?陆氏缓了十来年又打算争抢了?不会想拥立厉王吧?”林白玉问他道:“这种事你不是最了解吗?是真的吗。”
“不是。”
“看来大家都口是心非呐。”林白玉将葡萄吃入嘴里,“这黔南的刘大人也在暗中动手脚,不仅带了帮杀手除掉了郡主还想嫁祸给蜀郡。他是想两头吃么?不管谁赢他都占好处……哦,他还要把女儿嫁给你呢,想连吃带拿呢。”
“你很在意?”陆景玦抬眸,目光闪烁。
“什么?”
“刘氏想将长女嫁与我之事。”
四目相对,林白玉先一步挪开了眼,笑道:“只是忽而记起来,随口一提罢了。不行吗?”
陆景玦莞尔,换了话题,“你已有知晓方氏动向的计策了?”
林白玉点头,但又摇头。她本想告诉陆景玦,他会好好利用那个嘴角下长了颗朱砂痣的家伙。那人好像是叫做周褚乌,夏日宴时他站在方栀意身旁,关系似乎十分密切……这人不仅知道自己些往事,似乎对她还十分感兴趣。
可年幼时,她有见过这号人物吗?她努力的回想着,可那些年久记忆,早已模糊不堪。总之,这陆景玦一见这周褚乌便一副恨不得要他命的模样……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为何他这般淡漠?林白玉撅嘴,以往她稍陷危险,就会急得跳脚的人怎这么冷静?林白玉不满道:“我这般含糊其辞,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脸色又不大好,莫非你不赞同我这般?”
“你决定做的事,怎会因他人不赞同而改变?”陆景玦摇头,“总之,我会站在你身边。”
闻言,林白玉心口涌出种异样的陌生悸动,但他仍就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她道:“你看起来果然很奇怪啊,有事瞒着我?”
陆景玦不语。她硬将他的脸掰过来,“你看着我,你不要不说话呀。”眼瞧两人距离逐渐缩短。陆景玦忽地神色一凛,将她轻轻往后推,一只利箭咻的一声,从他们中间穿过,定定插入车板中。
“又是箭!”林白玉拍案而起,怒道:“是谁!”
陆景玦紧张安抚她,“切莫激动,小心伤口。”
“禀郡主,是逃户结成的匪徒。”
林白玉惊,“天子脚下竟也有逃户?”她撩开车帘,她们途经无人的树林一带,约莫有二十来个扛着武器的匪徒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待在此处,我会护你。”陆景玦说罢便带着佩刀星郎闪身下去。
外面一片刀光剑影,看的林白玉直皱眉。她定睛细看,其中有人甚至拿的是农具。心中五味杂陈之际,车辇内盖上一道黑影,她转头去瞧。是个拿着大砍刀的壮汉,林白玉瞥了他一眼,也未惧怕,只为宛如幽灵的陆景玦早已在这人身后。他提着人后领,将人摔下车辇,一刀毙命。
有几个见机行事的逃户,眼瞧此次劫杀碰了钉子,拔腿落荒而逃。
这场遇袭来的忽然去的又快。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林白玉难免皱眉。禹国的将士杀了禹国的人。
忽遇这一遭,他们这行人不得不停下,得把这些大剌剌摆放着恐会惹来瘟疫得尸体处理掉。
清理箭矢时,看着箭身刻字,士兵道:“最近常在附近劫杀过路车马的,想必就是这帮子人了。”
“留意附近易藏人埋伏地段。这帮人虽武力不足,但却如蝇虫般缠人。”
“不可轻敌。”
林白玉看了眼昏暗天色,“等你们处理完尸体,便寻一静谧处安营歇整吧。”
“是!郡主!”
“无事吧?”陆景玦挥去星郎刀身的零星血迹,收刀入鞘。
他刚进车辇内,便惹得林白玉皱眉后缩。
“怎么了?”
“血腥味。”
……
“那我出去。”
他明明滴血未沾……不过,她的鼻子和她养的蛇一样灵敏。他叹气,找个地方沐浴吧。
一直到月亮高悬时,林白玉都未曾见陆景玦的影子。
和衣而眠的林白玉翻来覆去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总归是睡不着。那句话有这般伤人吗?不过他生气也是,卖力护她一场,结果她张嘴便是嫌弃。自己似乎是有些不识好歹了。她悄悄撩开帐篷,万籁俱寂,只有三两个坐在篝火堆旁守夜闲聊的士兵。
此刻她一呼一吸间,皆是山林清幽气味。
这气味……
……
算了,还是去找找他吧。
林白玉披了件外袍走出。入夜值守的士兵瞧见林白玉,行礼道:“郡主可有何传唤?”
林白玉摇头,轻声问道:“我的贴身护卫,你可知他去何处了?”
“回郡主,离此地约莫二百米处,有一水潭。郡主您的侍卫在黄昏时分便去了那处。”
水潭?
“郡主让……”
“不必跟着。”
“是……”
林白玉拢紧外袍,按着士兵说的方向寻去。银月高悬,借着月亮光辉,这一路她走的还算顺畅。愈发靠近那处水潭时,她甚至听到了有水流坠落的哗哗声。
她不禁加快了步伐,眨眼间,藏匿在夜色中的一块石头朝她径直飞来。咚的一声打散了她的发髻。事发突然,林白玉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陆景玦大半个身子没入潭中,他背身冷道:“若再偷看,下次击中的,便是……”
“便是什么?!”
潭中陆景玦惊讶转身,愣愣看着从昏暗林中,气急败坏走出的林白玉。她是担心自己,特地寻来的?这般想着,他心中一暖。
带着一腔怒火冲出来的林白玉,在瞧见月下的陆景玦时,满腹骂人的话瞬间堵在心口,憋的她左胸伤口隐隐作痛。
他乌黑如瀑的发丝随意散落在他起伏结实的躯干上。挂在湿濡发丝尖的水珠,顺流而下,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在他胸口稍作留恋停留后,一股脑坠落入他的深渊。
陆景玦将贴于面上的多余乌发拨去脑后,他朝着岸边之人款步而来,犹如月之神祇。
他双手撑着岸边,抬头望着林白玉,明知故问道:“你怎来会来此处?”
“还能是什么?”林白玉瞥了眼陆景玦出水不染俗尘的脸,收拢衣袍蹲下,将手深入泛着月光的潭水中,她轻轻拂动几圈涟漪,抬手便将水弹去他脸上,“自然是,来逮你这个擅离职守的侍卫。倘若那些匪徒乘着这个间隙偷袭,该如何是好。”
“我很快便会回去。”陆景玦抬手遮挡躲避,带起一连串的水珠飞溅至林白玉衣衫上。
“还敢用水泼我?”林白玉恶劣一笑,掬了水泼他身上。
“我没有。”
静谧的林间,荡着两人轻快的笑声。
陆景玦抓着她手腕,不让她靠近湿濡的自己,“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我沾湿的。”
“已经湿了。”
陆景玦眸底一暗,抓她手腕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放开,我还想玩。”说罢,林白玉挣扎。
“还想玩?”陆景玦莞尔,在她身体扭动最大一刻,松了手,“可是你有伤,我们该回去了。”
身形不稳的她,双手慌乱挥动。空荡荡周遭,唯一能抓住的,唯有陆景玦的身体。
“你故意的?”她搂着陆景玦,看着气定神闲的他,气的眉间紧蹙,用握成拳的手接连锤他。
“别乱动,当心你的伤口。”
林白玉如泄气般,贴在他心口。微凉肌肤下,是掩盖不住的滚烫。他们开了条亲昵接触的口子后,对彼此的妄念便如洪水猛兽般横冲直撞而来。而她也能在此之中,寻求到安宁,正如佛祖垂落的蛛丝般,让她死死拽紧,她轻声道:“已经没有血腥味了,全是你平时的气味。”
“什么气味?”
“嗯……像是夏夜傍晚时,笼着山林间的气息。”林白玉将头埋在他脖颈处,鼻尖盘绕的静谧幽香,她半阖着眼,有些困顿了,“眼下,四周都是你的味道……”
夜风来时,紧贴身躯的湿衣物冷的她一个激灵醒神,林白玉抱紧双臂瑟缩道:“啊!糟了,衣服当真全湿透了,好冷……”
“冷?我们赶紧回去。”
身侧传来一阵哗啦的利落水声,林白玉转头去看。纯白的湿衣物,紧贴他的躯干,一切都若隐若现,她离得近,看的真切无比,“啊——”林白玉低声惊呼同时,抬手就将刚上岸的陆景玦给推下水。
他落水的巨大水花,将她泼了个透心凉,当即怒道:“陆景玦!你……怎可这般下作无耻!”
“我并非……谁曾想你会盯着看。”
“狡辩!照你意思,是我偷看咯?”
“非也,你看的明目张胆。”
“你!”林白玉气的背过身子,脸颊通红,“别再废话,赶紧穿衣物!我快冻死了!”
……
守夜士兵,听着些脚步声,当即警惕看去。只见那侍卫牵着郡主的手,两人拉拉扯扯的进了帐篷。士兵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的齐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