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朦胧的晨光从未拉紧的窗帘外渗进来,谢箖睁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霎时席卷全身,麻木感从腰间往上攀附,细细密密,难受得紧。
谢箖闭了闭眼,在床上瘫了一会儿,费力地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神色中透着憔悴,谢箖碰了下脖颈处的痕迹,叹了口气。
看了眼表,快九点了。
身体跟被碾过一遍似的,下午还要上班,谢箖没忍住暗骂了一声。
这时候忽然咳嗽起来,谢箖起先觉得是着凉了,咳到后面,肺里像是罩着一层网似的,好像有东西咳不出来。
感觉比之前强烈得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结核之类的病。
打开手机,消息栏里经理已经在催他返工了,便不再多想,穿好衣服便出门了。
到单位的时候不早了,其他同事都去餐厅吃饭,谢箖回到工位,在心里哀叹一声就开始忙活。
做了没一会儿,桌前忽然覆上一层阴影,齐钧把两盒什么东西放在他面前,轻声道:“给你的。”
谢箖抬眼,看了看包装上的名字,赫然是前几天那搜出来2000刀堪称天价的药,他叹口气,拒绝了。
“为什么?”
“其实我都快痊愈了,不是很用得着,”谢箖尴尬地开口道,“多谢你好意了。”
齐钧似乎有些不解,但并没有把药带走,挑了挑眉,说:“没法退货,你拿着吧。”
谢箖:“……”
谢箖:“你过来一下。”
齐钧果真听话照做,拉了张椅子靠过来。
谢箖:“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实习生?”
齐钧一脸惊讶:“你以为我是实习生吗?”
谢箖:?
齐钧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似乎在逗他,说:“开玩笑,不过我确实不是来这里实习的。”
谢箖:“那你来干嘛?”
齐钧认真想了想,说:“等一会儿,你应该就知道了。”
谢箖:“……”
神神秘秘的。
谢箖笑笑,转头忙活工作去了,不再说话,脖颈处那点痕迹没遮好,齐钧忽然呼吸一滞。
见对方还未离开,谢箖说:“怎么,还有事?”
“……没事。”齐钧顿了顿,说。
下午两点,上级领导准时进门,黄翔天一脸谄媚地站在一旁,介绍着这一年以来的业绩情况,那脸上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堆的令人作呕。
谢箖忙活着手头的工作,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
黄翔天陪着那领导一路视察,不时有“加薪”“升职”之类的词蹦出来,夹杂着那令人尴尬的笑声,陈嘉终于没忍住嘟囔了一句:“这白痴,平常怎么对我们的,还有脸提升职。”
黄翔天别的没有,尖酸刻薄相当有一套,入职以来取消了单位不少福利,什么下午茶,什么双休,什么补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领导是个中年男人,面色冷淡,走着走着,忽然就到了齐钧的工位前,他顿时面露诧异:“这……”
“哦,一个实习生而已,不打紧,”黄翔天说,“特别不懂事,前几天有个文件没做好,我还训了他一顿,咱们做管理工作的同志,就是要做好每一个细节……”
领导眼睛瞪如铜铃,不可思议地说:“这位是董事长的儿子,你……没人交代你吗?”
满场寂静。
谢箖看着黄翔天的笑容一点点僵硬起来,再由僵硬变绿,由绿变白,活像一只现成的僵尸。
工作间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窃笑声,黄翔天的脸更白了,张着嘴,结结巴巴道:“啊这……”
齐钧站起来,微笑着拍拍黄翔天的肩膀,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黄总管,其实,我也是关系户。”
黄翔天:“……”
“今后一起共事,还请多多关照。”齐钧笑眯眯地说。
黄翔天那张老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像是吃了一斤酸枣,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哈哈,是啊。”
领导又跟齐钧说了几句话,又转了几圈就离开了,黄翔天满脸燥得慌,落荒而逃,慌张回了办公室。
他前脚刚走,工作间内笑声霎时此起彼伏,陈嘉恨恨道:“这老黄驴,平时耀武扬威的,可算吃到苦头了!”
谢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忙了一会儿,谢箖出去接水,一抬头,发现齐钧就站在一旁,他挑挑眉,问道:“做什么?”
“接水而已,”齐钧面色坦然,“怎么,不行吗?”
“那倒没有,”谢箖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水要少爷亲自来接。”
齐钧:“……”
“开玩笑的哥,”谢箖笑笑,“齐少为我们打跑恶地主,同志们一定非常感谢你。”
“药吃了没?”齐钧看他。
“一会儿回去就吃,”谢箖客气地说,“多谢你了。”
齐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工程稿做到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上头来的那领导走进来,环视一圈,高声道:“大家今天晚上没事的话,可以一起团建去吃饭,算是这些天犒劳大家的吧,我请客!”
周遭顿时附和起一阵欢笑声。
陈嘉探头出来,抱怨道:“这领导,有活动也不早说,我晚上还有事呢。”
“那就不去呗,”另一人说,“领导也没说一定要去。”
“你没听出来吗,领导请客哎,谁去了谁没去,他自己心里门清,”陈嘉苦恼地说,“我要是不去,指不定以后多麻烦呢。”
那人悻悻而归。
谢箖微微皱起眉,他今天晚上是打算去医院拿体检结果的,看来得改天了。
陈嘉捅捅他的腰,小声问道:“谢箖,你这几天不是不舒服吗,是不是去不了?”
“领导要求,哪能不去。”谢箖无可奈何地说。
只是没想到,这次去的地方是酒吧,也不是光供应酒水,是个类似会所的地方,公司定了包厢。
人潮汹涌,杯盏交错,霓虹色的灯光从顶倾泻而下,调酒台上的玻璃杯颜色跟着变幻,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
进了包厢点歌,不知名同事狼哭鬼嚎,高唱着向天再借五百年,谢箖揉揉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痛。
领导进来,众人端起酒杯,谢箖不是很能喝酒,但碍于场面,还是喝了几杯下肚。
喝完没多久,脑袋就开始昏沉起来,谢箖隐约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太久没喝酒了。
他扶着包厢的门出去,外头还刮着凉风,秋夜冷冽,吹在脸上,让人稍微清醒了些,明明没喝很多,但胃里照旧难受,谢箖有点想吐。
扶着墙站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谢箖?”
谢箖转过头去,发现来人是齐钧,松了口气,问道:“怎么了吗?”
“刚才看你不舒服的样子,”齐钧顿了顿,“怎么,还是没好吗?”
谢箖摆摆手,道:“酒喝多了而已,我平常就不太能喝。”
“你能自己回去吗?”齐钧靠近了些,“时间也不早了。”
这人身体一向不太好的样子,或许是喝酒的缘故,眼尾和耳尖都淡淡地泛着红,闭着眼,睫毛轮廓很浅。
他走过去,轻轻拉住对方的手臂,轻声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谢箖似乎很不舒服,也没推开他,这个人的五官其实很精致,看着甚至有几分清纯的意思。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有些不愉快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谢箖?”
谢箖从酒精的迷醉感中清醒过来,皱着眉看向那人,心里咯噔一声。
沈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