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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深山雪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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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笑,没见过放狗咬人?好生焐着。”周缨这会子形容凌乱,又被人笑话,一时恼羞成怒,剜他一眼,端上碗出了门。

崔述乐了一阵,见她又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返回,承她照顾,自然敛了笑意,乖乖喝药。

等他喝完,周缨将小桌收至柜上,扶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吹灯出门。

药效一起,脑袋晕晕沉沉的,光线昏暗,崔述不自觉地又眠了过去。

再醒来时,顿觉精神头好了不少。他摸索着坐起来,扶墙走到窗下,将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

夜色沉沉,窸窸窣窣洒落一院白。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日,他一时辨不清时辰,迟疑了下,轻轻将门隙开一条缝,瞧见隔壁房间灯火已熄,扶墙慢慢走进东侧低矮的耳房。

他推开门,没瞧见人影,只有灶膛中的火光照亮四壁。

他往内走去,行动不畅,镣铐惊起轻微声响,周缨从后门探头进来瞧见他,慌张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崔述指指火光:“有点冷。”

“想烤火?”

“嗯。”

她那屋子的确太小,床上又是铺的干草,崔述状态又不好,难以及时察觉异常,放火盆进去容易把床一起燎了,之前冒险端火进去给他烤衣服,她都一直悬着一颗心。

反正已近子时,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周缨在作裙上擦净手,将家里唯一一把扶手椅搬来给他:“坐吧。”又把门栓插上,将熏笼上的衣物和鞋袜递给他。

崔述接过来,没有动作。

周缨纳闷儿地摸了摸:“都烘了一天一夜了,干了啊。”

衣物上沾了淡淡的木炭烟熏味,又被隐隐的皂角清香中和。鞋上被划破的地方已经被缝补好,针线细密,又在里面添了几层布料,比先前厚实许多。

“多谢。”崔述将衣裳放至一旁的椅上,弯腰艰难地穿上袜子,换上自个儿的麻鞋。

周缨起身替他将衣裳披好,又自灶中铲了一铲烧得正旺的红炭出来倒在地上,火势陡旺,烘得他面色酡红。

“一整日就吃了那么点儿东西,饿没?”

崔述老实点头。

周缨从桌上的竹篮中挑了两个个头饱满的红薯,到后院洗净回来,埋进火堆里,“太晚了,不想动锅了,烤个红薯给你吃吧。”

“好。”

周缨没忍住一乐:“你是不是有点呆?什么都说好。”

她笑起来时倒显出她的真实年纪来,和他这几日见惯的冷肃模样出入颇大,崔述看呆刹那,默然收回眼。

周缨也不管他,回到后院继续忙活,等烤红薯的香味飘到后院,才拿着一支以麻布包裹好的木拐走进来。

“你试试。”

崔述接过,站起来放至左腋下,稳稳当当地走了两步。

“矮了小半寸,差得不多,不影响用,就不改了。”周缨坐下来,拿竹篾拨出红薯,赤手翻了个转儿,重新放上火堆。

崔述拄拐走回椅前坐下,将拐杖放至椅侧,左手抚在其上的麻布上。

留意到他的动作,周缨解释道:“时间紧,打磨不出完全平整的,不缠容易划伤手,将就着用吧,你家人到了自然会再替你买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述收回视线,再度同她道谢,“多谢。”

周缨没应声,神色依旧保持几分淡漠。

崔述也已习惯了她的性情,并不在意,借着红彤彤的火光,抬眼看向她沾染了几片碎雪的鬓发,忽然发问:“你叫什么?”

周缨奇怪地盯他一眼:“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叫什么有什么要紧的?”又不解道,“你不是听到我伯母叫我了么?”

“听到了,只不知是哪个字?‘落英’的‘英’?”

周缨想了想,答不出来,反手掰断一根枯树枝,在泥地上划了几笔。

“你会写字?”崔述颇为惊喜,然而仔细看去,那字歪歪扭扭的,他辨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个近乎睡倒的“缨”字。

“不会。”周缨坦然得很,“没钱念书,小时候看阿娘写过,大概就长这样吧?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模仿着画过几次,也不知道对不对。”

崔述微愕,抬眸打量她一眼,试图透过浓密的睫毛,窥探出三分她被遮去的心绪。

见周缨侧头来看他,意识到失礼,崔述收回目光,应道:“对的。形是对的,是这个字。”

周缨不甚在意地“哦”了声。

“但结构不对,这字不应该这样写。”他觑她一眼,“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周缨闻言,拿脚随意往土上一踢,将那歪歪斜斜的字迹抹了,用竹篾将红薯拨出来,笑着看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学来做什么?”

崔述哑然。

她赤手拿起一个红薯,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拍打了几下,将沾上的炭灰拍干净,递给崔述。

崔述迟疑了下,伸出左手来接。

“嫌脏?”周缨收回手,将红薯皮撕下来,握住红薯底部重新递给他。

“不是。”

崔述这回速度快了些,赶紧伸手接过。

黑豆闻着香从角落里爬出来,在脚边蹭来蹭去,周缨将刚撕下来的红薯皮扔给它,笑说:“这小崽子,闻到点儿香味,觉都不睡了。”

崔述低笑了声,埋头咬了一口。

刚出炉的烤红薯香得馋人,然而实在太烫,他手不方便,正左右为难,周缨将红薯接过去,取一片枯叶缠住底部,再次递回给他。等他接过,自个儿利落褪了另一个红薯的皮,埋头专注地吃起来。

崔述吃东西慢,周缨边烤火边等他吃完,才问他:“洗把脸?”

又是一个“好”字,周缨见怪不怪,打了盆热水过来,拧好帕子递给他。

崔述擦洗完,同她别过,拄着她新做的木拐,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转身关厨房门的时候,他刻意多停留了一阵。

周缨蹲在灶下,注视着方才围坐的火堆,尔后,拿起木棍,跟着地上残存的字迹,专注地描起自己的名字来。

崔述多看了一眼,带上了门。

-

这两日觉睡得足,崔述第二日醒得早。

东方未明,四野俱寂。

他打开房门,站在檐下,在如墨的夜色里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矮小的夯土房,并一个更为低矮的耳房,独门独户地隐在崖后,借地势之故,若非逐寸搜查,的确很难发现此处,倒是个极佳的蜇伏之处。

刑部签发批文将他流放郢县,一路移交给沿途州府,押解的官差换了一批又一批,原本初十那日他将被移送明州府,而明州府今秋复核时定下足足二十余人发往郢县,等同明州府汇合交接完毕,押解的官差人数必然大增,他再要脱身就很难做到悄无声息,于是只能选在这一段路上动作。

原本上一段的同行之人皆已被移送完毕,只剩他一人,看管必然松懈,于是他提前派亲随埋伏在半路,预备半道脱困。

谁知官差因心急返程回家过年,天一转晴就临时弃了官道,改从此处抄近道解送他前往明州府,这才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于是他只能冒险一博,而他的亲随此刻也必然已经发现不对劲,循着蛛丝马迹往这边摸过来了。

只是今日这轮新雪的势头比前几日还要大上许多,亲随不知还要几日才能确切地寻到此处,而在官差放弃搜寻之前,他既不可能让周缨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去替他送信,更要防范着官差查到此处来。

以他目前的状况,没有名医良药,一月半载间很难恢复到行动自如,更何况,他孤身一人,绝不能现身人前,否则恐会再陷囹圄。

如今这境况,还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手下人尽快寻来。

他想得深,站了盏茶功夫,风吹朔雪,寒意扑面而来。

他拄着拐慢慢走至厨房,门似乎从内被抵住了,他用了全力才将门推开。

周缨被惊动,自灶下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

崔述颇有些吃惊:“你没睡?”

周缨“嗯”了声,目光越过他落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面露诧异:“这时辰,你起来做什么?”

“睡够了。”他跨过周缨拿来挡门用的两块柴禾,看向她乱糟糟的头发,“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周缨不说话,将头埋进臂弯,好一阵没动静。

崔述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将那支用起来还算趁手的木拐放至一旁。

周缨看着他缓慢但还算有条不紊的动作,往火堆中添了几块干柴,应了他方才的话:“好,我去睡一小会儿,你自个儿当心。”

崔述点头。

周缨走至门口,回头问他:“等会儿要天亮了,虽然雪大,还是不能大意。你过来关门不方便,我在外头将门锁上?”

“好。”

周缨也不再多言,关门落锁回到隔壁。

久不通风的室内弥散着淡淡的发闷的味道,她将门窗大敞开,行到榻前去整理床铺。

家中没有多余的褥被,周缨将棉被翻了个面儿吹着,等室内的浊气散得差不多了,抓紧时间上床休息。

卧榻内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却令她觉得莫名心安,双眼才将将阖上,倦意便已涌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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