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没抱有能击中的念想，却未曾想到晏迟居然很听她的话，就那么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又被沐风泽的藤蔓一绊，整个人差点摔到地上，幸好及时抓住树上的藤蔓才幸免于难。
沐风泽急急忙忙跑过去，只见晏迟正捧着自己的手端详，而沐妻已经不见了踪迹。
“受伤了吗？师父？”
本不想关心的，可晏迟实在是捧着自己的手就站着不动了，沐风泽看他这么虔诚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忽略。
“痛，阿凰，手痛。”
说这话的晏迟实在让沐风泽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瑞鶠不正常……这个晏迟也不正常……他眼睛变红的时候，太不正常了。
她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晏迟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仍是那一袭红衣，眼尾上挑成魅惑的红色，睁着一双澄澈的双眼……好像……那眼神更加单纯无邪了点。
沐风泽吞了口口水，她好像每天都在猜谜呢，开口问道：“师父，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阿迟。”
很好，还好答案是晏迟的名字，就算少了姓，也至少证明了不是被魔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夺舍了。
沐风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见怪不怪了，这只是一副躯壳，还是靠别人的神力运转的躯壳，换成谁出点问题都是理所当然。
指不定躯壳现在是回忆起了晏迟哪一世在人间的经历，自己也搞不明白，还是修炼最重要。至于其他问题，都留给卯颈去解决吧，反正上次也是他解决的。
……
日上三竿，太阳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沐风泽身上宛若炙烤。
沐风泽说要回小院，晏迟就跟着她走，走了一段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这不过走了一小段路，自己怎么就开始大汗淋漓，觉得头晕目眩。
而晏迟正扯着她的袖子，好像真的是年纪不大的孩子。
沐风泽不得以听下来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没什么用。
晏迟好像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正扯着她的袖子问：“阿凰你怎么了？”
正想摆摆手，说自己没事，话未出口，就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晕倒了。
……
外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沐风泽又在喝比自己命还苦的药，她刚发现，从小院的门朝外看去，能到一株很大的梧桐树。
红娘的小屋好像她的复活点，沐风泽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怎么又晕倒然后被送到红娘这来了。
想着一口气吞下药，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颤。
“药苦吗？点心给你！”
听到这话，她没有回答，却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坐在红娘小桌子旁边吃点心的晏迟。
对，话是晏迟说的。
又认真地盯着晏迟看了一会儿，明明白白确认这的确是会把她从静室里扔出来，也会用水浇灭她的灵火的晏迟。
越发觉得她是不是被魔气上身了，出现了什么幻觉，这个发展情况明显不正常！
晏迟！究竟！为什么！在红娘！这里！吃点心！
这正常吗！这能算得上是正常吗！
或许是自己盯着晏迟的眼神太过于露骨，正在吃点心的晏迟抬起头来对沐风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沐风泽这一下更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即觉得这屋里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咚”地一下放下碗就跑出了屋子，对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呼气。
好像这么做能让她忘了晏迟在里面吃点心，还对她笑这种诡异的事情。
红娘正在给院子里的菜浇水，看到她这幅模样，也对她露出一个和刚刚晏迟有八分相似的浅笑。
沐风泽的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由得打了个嗝。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吃点心。”
不算正常的晏迟仍然阴魂不散，甚至已经把点心递到她的嘴边，沐风泽还在思考怎么躲过这个过于亲密的举动，红娘却突然开始讲话。
“世界上是不存在真正的空壳的。”
红娘说话的时候又对着她浅浅地笑了，好像眼前的事情让她心情很好似的。
“只要是躯壳，天长日久就会吸引魂灵，没有魂灵的躯壳不多日就会腐烂，就算是上神也无可奈何。”红娘又浇了一勺水去浇菜。
那块点心还是被塞进沐风泽嘴里，贴在唇边的点心实在是不好拒绝。
可晏迟也没有腐烂，并且还能来去自如，自己行动，不是说靠伏城的神力支撑吗？这个说法是假的？
还是……
“所以……晏迟真的被夺舍了？！”沐风泽两三口咽下点心，震惊地说出口。
“你怎么总惯常从悲观的角度看待问题。上神的躯壳鲜有魂灵支撑得住，而躯壳也会自己生出魂灵，这是属于躯壳的求生意志。很神奇吧。”
“听懂了……也没太懂。”晏迟又递来一块点心，沐风泽正在消化红娘的话，下意识地将点心又吃进去。
躯壳的求生意志会生出新的魂灵，难道说晏迟身体里这个阿迟，是躯壳自己培育的灵魂，那……他真的是个小孩？
“……你是在跟我说我旁边这个人吧？”沐风泽用手画了个圈，比划着晏迟，“他现在是个……初生的魂灵？跟人间的小孩一样？”
“对，你还蛮聪明的嘛。”红娘夸她。
“我师父还有伏城上神他们知道这个事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知道不知道。”
沐风泽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想到一些其他问题：“那……他也是凤凰吗？”
“是。”红娘点点头。
沐风泽绕着晏迟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不停打量着他：“他跟我师父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一个躯壳里能生出两个灵魂啊？这合理吗？一体双魂？”
红娘放下手里的水舀：“我也只是个邻居，他初生的时候喜欢跑到我这来蹭吃蹭喝，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你有这么多问题，不如有空的时候，自己去问你师父。”
“其实……”沐风泽顿了下，好像在思考这个想法合不合理，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悲观的猜想。”
“嗯？”
沐风泽挠了挠自己的后颈，不太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不是觉得伏城上神，或者我师父是坏人的意思。就是，你不是说躯体没有魂灵会腐烂吗？一般的魂灵也无法承受神仙的躯体。他，就是我们面前这个，自称是阿迟的人，会不会他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维系我师父的躯壳，就是……工具。”
斟酌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说出来，而阿迟显然听不懂他们的话，正乖巧地站着看沐风泽和红娘讲话。
听她这么说，红娘也有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或许是我知识浅薄，我说的也不过是依我所见的猜想。也许上神就有我不曾了解的术法，阿迟他也不一定就是工具，他也不经常出现，也可能是我想错了。”
两人一阵无言。
关在躯壳里防止上神的身体腐烂的魂灵，还不怎么经常出来……听起来好像很可怜的样子。无论是躯壳里生出来的小魂灵，还是被人关进去的魂灵，作为别人的替代品活着，还只能在栖梧林这个小地方活着，都怪可怜的。
无法与人交流，还经常出不来，怪不得心智仍是小孩子。
沐风泽想到这里，伸手去揉晏迟的脸颊，也不管这张脸的所有者是自己的师父，只将那脸颊上的肉狠狠地蹂躏一番：“想吃什么告诉姐姐，姐姐什么都会做。”
俨然已经一副把这个晏迟当成普通小孩的模样了，还怜悯之心顿生，完全忘了这也是自家师父的身体。
阿迟的脸虽然被揉搓着，却也明白这是沐风泽表达喜欢的方法，仍是眉眼弯弯很高兴的样子。
沐风泽被这明媚的笑融化，善心大发，问了半天大家喜欢吃什么，都说今天给做，小周子见缝插针说了一大堆美食，阿迟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能说出的只有“红红的点心”。
沐风泽猜了半天才猜出来是自己上次带去静室的吉祥果。奇怪……那个时候的晏迟眼睛也没红，阿迟是怎么知道吉祥果的。
沐风泽大展厨艺，做了一整桌子好吃的。连红娘也对她大为赞赏，沐风泽却有点不好意思。
说起自己的厨艺，到底是因为自己之前不能修炼，不学无术的结果。
灵族的人多崇尚天地灵气，喜食蔬果，少有喜欢满足口腹之欲的，虽然她学了一手好厨艺，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夸过自己的厨艺了。
唯有整日坐在灵阁上的流古，会品尝她的手艺，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些思念灵界，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或许是在欢声笑语中的乍然失落，显得格外明显，阿迟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沐风泽的衣袖，又将一块粉蒸肉放进沐风泽碗里。
他今日最喜这个，已是桌上最后一块了，现今是看沐风泽情绪低落，才忍痛割舍出来。
沐风泽想到这，是怜惜之心蹭蹭蹭地冒，觉得阿迟真的是好孩子，不在鶠迟的身体里就好了，这孩子真的太贴心了，决心回去给他做更多好吃的。
这一日的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傍晚，沐风泽又教小周子和阿迟灵界小孩喜欢玩的游戏，三人饭后在院子里一起嬉戏玩闹，整个林子都被他们闹腾起来。
红娘坐在椅子上，脸上晕出一个浅浅的笑，她的思绪飘得很渺远，想起来不知多少年之前，栖梧林中也曾有过这么热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