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栖梧林就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从未告诉过茜草,自己来自灵族?否则,茜草知道她是灵族人,再加上她之前不能修炼这一情况,怎么会猜不出她是谁呢?
阿迟看不出来也就算了,茜草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思及此处,沐风泽偷偷观察起茜草的神色来,只见茜草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和谐之处。
她是尚未知晓,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呢?
沐风泽不知道,也没有开口去问。
……
沐妻虽未答应住在栖梧林中,但相比之前,他偷偷拔光凝血草引开大家才敢和沐风泽见面。
近来沐妻有事找,基本都是大大方方地来了。
虽说他从不进入小院之内,但总而言之也算是光明正大的。
如今修炼也日渐稳固,鶠迟像个小孩子般不愿意见她,沐风泽也不想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
反正乐得清闲,有空就与沐妻切磋武艺。
自己的修为当然是远远不如沐妻的,但没曾想长剑红莲竟能压过沐妻的本命剑长风一头,居然也能和沐妻打个有来有回了。
至于面对茜草,沐风泽还是只有挨打的份。沐风泽第一次觉得茜草的修为深不可测,她挨了那么多道雷劫,到头来还是照样要挨茜草的打。
一日午后,清风吹拂梧桐叶,柔柔清风几到树叶近前,却突然打了个旋儿,急急停下。
只见一道火光不知从哪里飞来,眼瞅着就快要落在树叶上,燃起火焰,却被另一道劲风席卷,点点火星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儿才兀自熄灭。
溅出这一点火星的沐风泽,见空中四散的星火都已熄灭,没有造成任何植物的损伤。
才收了剑站在原地,略不太好意思地看着沐妻:“对不住啊,我还是控制不住剑身的火。”
“没关系。”沐妻见她收剑,也将长风背过身后,不在意道:“多练一阵子就好了。”
说完走到一边的枯木上坐下,拿起布轻轻擦拭起剑身来。
沐风泽也走过去,拿起长风的剑鞘,放在腿上,坐在一旁。
而红莲无鞘,被她胡乱将剑插进地里。
沐风泽从一旁自己带来的碟子中拿起一块糕点,随意啃两口,撑着下巴看向天,兴致不是很高地问沐妻道:“这火花一沾染事物便不管不顾地燃烧起来,我真的能学会控制它吗?”
“这世间之风又何尝不是肆意妄为,长风所御之风也不过是我剑尖所指之处,你要控制的不是这世间所有的火,而是你剑尖所生之火。”沐妻说话的时候仍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剑身。
沐风泽瞥一眼被自己插进地里的红莲,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它。
把膝上剑鞘递给沐妻之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就像我们只能管得了自己在想什么一样吗?”
“嗯。”
“哇,这是砚舟夫子教你的是不是?”沐风泽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还说有教无类,虽我不能修行,但什么都教我了。好啊,骗我。”
沐妻无奈地看着她:“是你当时觉得太无聊睡着了。”
说完将长风摆在膝盖上放正了,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沐风泽说,但不知怎么开口似的,半晌才说出来:“我们可能要离开了,我在红叶镇看到追捕你的仙令了。”
本以为沐风泽会惊慌失措,或者颇觉意外。
沐风泽却不咸不淡地端起盘子,又将地里的红莲拔了起来:“雷劫都来过了,九重天的人没发现我在这里才奇怪,你有想好接下来去哪里吗?”
“未曾。”沐妻摇摇头。
他的职责是保护沐风泽,事发突然他并没有做准备的时间。
更何况,两人在此之前都是一步也未曾出过灵界。
沐风泽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语气轻松地道:“那我们往西南走好不好?我听闻西南丛林叠嶂,多是异族,少有正统的仙家门派,那里天气也好,四季如春,像极了之前的灵界。”
……之前的灵界
这些字眼被沐妻拿出来反复咀嚼,仿若两人已经默认那是他们回不去的地方了一样,他半晌才应了声好。
……
既然说了要走,沐风泽也开始准备起来。
虽然她没有将这事告诉茜草等人,却也在用着自己的方式与大家告别。
其实如果可以,她更想将一切对大家和盘托出,经过这么段时间的相处,沐风泽能感受到大家的真心都不似作伪。
但一来,自己的身份并不方便;二来,就算是编,她竟编不出任何非离开不可的理由。
她思来想去,其实不愿意对着茜草说谎,而自己的秘密是必定要瞒着他们的。
不然到时候九重天来人询问,可就是包庇的罪过了。
到头来,其实她并不能和大家成为没有秘密的朋友。
她只能在这即将离开之前的时间里,尽量让大家都开心,满足大家的需求,希望在离别之前,能创造出更多美好的回忆。
她给阿迟做了许多好吃的糕点,样式从未重复过;又和茜草去深山中寻找,茜草找寻了许多年的东门栗,至此才知道,茜草每次都喜欢去山里是为了什么……
他们越发亲密起来,离别的日子却越来越近。
直到她收拾好自己的行囊那个晚上,她再一次回望这个寂静的小院。
漆黑的夜中,还能感受到院中飘散着,今日所做的糕点的丝丝香甜。
这丝丝甜香,让她恍如历经一场美梦,而此刻就是梦醒时刻。
最后一次,将这些美好纳入眼中,沐风泽仔仔细细地看完小院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继而头也不回地抓紧了身上的包裹埋头向前走去。
不知道明朝茜草醒来,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也不知道对她有所依赖的阿迟,会不会陷入失落的情绪之中。
陷入像她此刻这般的失落。
沐风泽走得很快,却在即将步出小院的时候,猛地一惊。眼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茜草正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站在门口的茜草,面上的表情柔和,看不出是不是不高兴。
但这始料未及的场面,令沐风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为什么茜草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茜草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想要离开的秘密。
她把包裹往身后藏,却知道无处可藏,只能别开视线,躲过茜草的目光。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一片寂静里,却是茜草先开口,轻轻地问她:“扬灵,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为什么要离开?”
沐风泽想说不是,但又不能告诉她自己真正离开的缘由。
于是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言。
茜草见她这副模样转而轻叹一口气,对着沐风泽道:“阿瑞师父他已经知道你要离开了,他让我告诉你,他想见你。”
鶠迟想见她?
沐风泽略有些错愕,不知道鶠迟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师徒一场,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自己的确需要去跟他道一声再见。
况且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他也没有问他。
一时无话,两人又回到院中。
沐风泽跟在茜草后面亦步亦趋,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迟今夜不知道去哪里了,竟没有跟着茜草一块儿出现,他不像茜草这般看似不成熟,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心性本就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连卯颈的离去,沐风泽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开心。
还未至静室,苏方木的气息就飘了过来。
静室里点一盏小小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令沐风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在小几前面坐下。茜草便不再打扰,关门出去了。
传音石被她摆放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又泛出涟漪。
沐妻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问:“你还没出来吗?”
“稍晚一会,有些事情处理。”
“你那个师父又找你了?”
沐妻竟一下子猜到缘由,沐风泽应了声是,随即又轻敲两下,关闭了传音石。
静室里送方木的气息令人安心,沐风泽却眉头深皱,她想起上一次跟鶠迟对话的理由——她想问问鶠迟知不知道被人采心头血的事情,想告诉鶠迟他不必将自己困于一念中。
但鶠迟的固执与丝毫不留情面,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存在,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并不是说她想要什么偏爱。
如果可以的话,沐风泽其实更希望她只是鶠迟的一个普通的徒弟。而不是一个像霓凰的替身。
一时间思绪万千,沐风泽虽觉心中复杂,还是念了个诀又进入了一念中。
一眨眼又站在熟悉的地方,一念中虽已经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模样,又回到那个小池塘边。
但这里的池塘静谧,时光好似丝毫没有流逝,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次的鶠迟并没有钓鱼,也没有看书,他只是静静的盘腿坐在蒲团上。
看着沐风泽进来,并不说话,目光沉静。
沐风泽却敏锐地发现,当自己对上他视线的时候,这沉静的目光中泛起点点涟漪。
她想到自己已经不是老妪模样,也不是一团魂灵,以自己现在法力修为,估计可以支撑自己的魂灵在一念中维持现实中的样貌。
这意味着她现在的模样应当更与霓凰相似。
鶠迟眼中的涟漪此时有可解——当然是对着霓凰。
沐风泽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在面对鶠迟的这一刻起,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被别人当做另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