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丝寥寥几句解释，令王博刮目相看，却因为随口说的“著名”二字惹恼了小鲁。

你想想，我说不知道，你却说著名，这不是变着法嘲我孤陋寡闻没文化没眼界吗？

后面小鲁就不搭腔了，还借口安排饭菜留在办公室，王博则带着三人前往B19实验室。

这是在走廊的尽头，地面是略显老破的白色瓷砖，墙上贴着淡蓝色小瓷砖，很多实验室外面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还贴了封条，像极了荒废的精神病院。

咚咚咚，秦丝高跟鞋清脆的踢踏声形成回音。

她感到有点冷，打了个寒颤，方军笑着说：“网上总有人传咱们实验楼阴气重，其实那都是无稽之谈，每天也就死点小白鼠什么的，科学研究需要嘛，结果搞得连股票都跟着跌，啧啧。”

“洛可蛇怪”几年前很出名，算公司的固定观摩景点，因此方军并未安排其关闭。

王博打开灯，只见5m见方的玻璃房内，布满了热带丛林造景。

长满青苔的树桩旁边，是一株株散落的断空心乔木，棕榈叶、芭蕉叶、松针之类的褐色物体铺满地，爬藤植物垂落，像帘子一样晃悠，说明有动物生存。

贺青帝走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生物，却因拟态太逼真没找到。

咔嚓，秦丝开着闪光灯照了张照，把三名男士都拍了进去，只见方军面露神秘莫测的微笑，王博微蹙眉，有点紧张，贺青帝的侧脸则宁静而冷酷，不知在思考什么。

“它在那儿。”秦丝指着一枚蒲扇大小的芭蕉叶，“在动，它要出来了。”

嗖嗖，叶片被顶开，先是两条宛若竹节、顶部长着钳子的腿。

它看上去很大，像帝王蟹，但帝王蟹生活在海中，光凭这点就能排除是蟹类。

等它大半部分身体钻出来，秦丝才惊呼道：“是蝎子？！”

十只半透明的橙黄色蝎子腿排列并不整齐，“游动”时互相呈90度，它是只足有一座单人沙发那么大的蝎子，身体呈纺锥形，上面有一条条荧光蓝色的甲纹。

王博却得意道：“等等再下结论，洛可还有条长尾巴呢。”

这条尾巴却比蝎子巨大的身型更震撼，它昂扬着、竖着朝天花板高高昂起，触角般灵活地卷开芭蕉叶的遮挡，彻底暴露在四人面前。

贺青帝定睛一看，那“蝎尾”竟是一条青绿色、碗口粗的巨蛇！

巨蛇“嘶嘶”吐着分岔的深紫色信子，乒乓球大小的眼睛冰冷诡异，纹丝不动，似也在观察他们，那瞬间贺青帝想到了深渊的凝视。

一条经过基因编程后与蝎子共用身体的蛇，画面就像吃了毒蘑菇产生的幻觉，贺青帝紧皱眉头往秦丝身边靠，担心她对软体动物应激。

然而秦丝却边赞叹便对“蛇蝎”一通狂拍，方军这下反而觉得她很有胆识，提醒道：“闪光灯太亮了，小心洛可攻击你。”

这名身价高达3亿的明星怪物蛄蛹身体爬到了秦丝面前，跟她只隔着一层贴着茶色玻璃墙。

蛇的身体如史莱姆凝胶渐渐拉伸，底部如同乌龟埋在蝎子尾部，随着拉伸从恶心的褶皱变得平坦。

秦丝喃喃道：“它是活的吗？”

王博道：“当然，它听觉很差，视觉却很好，记性也很好，对见过的人非常友好温顺，但对陌生人富有攻击性。”

王博捂住秦丝手机一直亮着的闪光灯，瞬间，洛可刀刃一样细的瞳仁猛地睁圆，头部突然激生出榴莲壳形状的棱角，冲着秦丝撞。

“小心！”

贺青帝一把将秦丝拉到自己身后。

此时秦丝也忘了自己是他的秘书，乖巧任他护着，还摩挲他胳膊示意没关系，视线却不离开洛可。

“它编号NOS-1940,是第28代，按躯壳来说，是前面27代的子孙，但它的两颗大脑中海马和颞叶的发育度明显随着换代呈完美正相关提升，每代洛可都很明显对熟悉的科研人员有瞳孔反应，我们实验人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它很可能继承了前代记忆。”

塞壬和贺青帝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记忆随生殖继承，闻所未闻。

光是剥离人脑放进另一副身体里以实现记忆移植，都是现今医学无法攻克的难关，可竟以更加魔幻的方式在一个蛇蝎双头怪的身上实现了。

“1940已经很久没见过自然光了，自人工孵化破壳以后，我们就一直放养它，定期投放生态圈需要的爬虫、苔藓、霉菌、哺乳动物腐肉等进去。”

秦丝惊叹：“居然不是嫁接，而是卵生，太奇妙了。”

贺青帝：“它究竟是蛇还是蝎子？”

方军：“相当于变种吧。”

贺青帝心怀质疑：“原来洛可只是统称吗，它有两个头，算一条生命个体还是两条？”

“一条，它的两个脑子脑电波是一致的，不会产生任何分歧。”

王博“嘘”了一声，几人同时保持缄默，只见“洛可”瞳仁缩回原来的大小，盔甲也全部收回去了，蛇头蛇身摇摆，控制着蝎子钻进芭蕉叶，就在这时，王博喊道：“看，看它的窝！”

在一排苍白透着暗沉苔绿的牛羊骨架上有一个水缸，水缸漂浮着芦苇堆出来的浮岛，能确定的是，芦苇并非简单堆叠，而有着明显的编制痕迹。

“这是几代洛可共同创造的奇迹，它们互相交流做了这个窝，两头合作分工，将芦苇编到一块儿。”

“社会性，合作，分工，用水缸当工具，的确是人的思维。”贺青帝说道。

离开这层后，王博带他们去一楼观摩公司项目展，里面就提到了“洛可”的编号，NOS是 Novus ordo seclorum的缩写，拉丁语为“时代新秩序”，刻在美国国徽上。

联想到金博士的履历，这个项目很可能由他接手后改名，也证明他曾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当然，他也不曾出现在任何展览牌或海报中。

参观完这些价值不一的项目，贺青帝与方军回到办公室，单独聊收购事宜，秦丝则加上了王宇博士的微信，追着问他洛可前几代都是怎么死的。

午餐她有些心不在焉，小鲁为每人订了一份鹅肝，她放在一边没吃，小鲁拿过去吃掉了，她问道：“除了洛可，还有些别的项目，我看也在研发周期内，只是不在B城。”

小鲁心想，你不过是临时借调的秘书，竟然还学贺总聊起项目了，那都是一分钱一分货，是谈价钱的砝码，哪能你们来做个尽调就全透光了。

“是啊，有一部分在海边，E城，我都没去过。”

贺青帝对这次行程并不满意，他认为方军表面拉拢，其实藏了很多，按理说要想抬价，应该把压箱底的真本事拿出来，况且，在公司暴雷的真正原因上，方军也没说实话。

临近下午五点，贺青帝婉拒方军留饭，秦丝叫了辆车回酒店。

就在他们的车子驶出大楼门禁时，另一辆宝马开了进来，秦丝看了眼，说：“是胡总。”

“胡杰明。”

贺青帝虽有心事，但观察力不错，看清了车牌号。

果然，胡杰明也是冲着楠樟生物来的。

他跟谢刚关系密切，但有自己的生意，并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上次在沧水阁，谢刚给蔡总极力介绍楠樟生物，胡杰明就在旁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

秦丝若有所思道：“方军会跟他说你来过吗？”

“暂时不会。”贺青帝反过来问，“你觉得方军会不会带他去看洛可蛇怪？”

秦丝摇头：“不会。”

“理由呢？”

“饭点来，天马上就黑了，去实验楼得闹鬼吧。”秦丝开玩笑。

等车子彻底离开厂区大楼范围，贺青帝叫司机靠边停，对秦丝道：“坐我身边来吧。”

秦丝的一日秘书体验算结束了，高跟鞋穿得挺累。

她换了位置就倚在贺青帝怀中按揉脚踝，贺青帝抱住她，心里安生不少，联想到蛇对着秦丝吐信子，哪怕隔着防弹玻璃，他都分外小心。

他随口说：“谁知道那所谓的洛可是不是硅胶做的仿真玩具，用遥控器控制就能爬能挪。”

什么实验报告啦结果啦，都是一家之词，贺青帝现在对楠樟生物越发不信任了，他要求方军整合各类验资报告给他，以及各大融资项目后续的可行性研究，不然再伟大的生物技术不能投入应用，都不值钱。

“我能感觉出来，洛可是活的，没有攻击性。”

秦丝往他怀中趴了趴，领带绣着丝线，膈得不太舒服，她干脆把领带给解开塞进贺青帝的西装裤，才舒舒服服贴上他温暖结实的胸膛。

“你竟然不怕蛇，以后可以带你去逛爬宠展了。”贺青帝噙着笑容，“阿秦，王博说洛可的两个大脑是一致的，你说像不像我们俩？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契合我的女孩，你是我的真命天女。”

秦丝回答：“我为你而生。”

--盲女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