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当日，墨蓝的天幕尚未褪尽，考场外已是人声鼎沸，送考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徐言松也在这熙攘的人群之中。
他静立在考场外的槐树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怀中木雕兔子上细腻的纹路，微风轻拂，却难以抚平他心中翻涌的焦虑。
徐知溪他们在经过严格的搜查后，已于凌晨进入考场。
院试共有两场，每场耗时一天，日落时分收卷，考生们的饮食起居都在考场内，这意味着下次与徐知溪相见，要等到明天傍晚了。
“我可等着兄长炖的萝卜炖猪肺呢，兄长就等着我得胜归来吧！”
徐知溪进入考场前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少年那狡黠的笑眼，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明亮夺目。
徐言松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低头凝视着青石板上跳动的光斑，此刻，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时间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丝线，缓慢而又折磨人。
第二日，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大地，但徐言松依旧早早地来到了考场边。
考场外候考的人摩肩接踵，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盼着自家的“麒麟儿”走出考场。
“嘎吱——”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发出沉重的声响。徐言松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踮脚张望的队伍。
考完试的考生们鱼贯而出，有的神情自信满满，仿佛胜券在握，有的则痛哭流涕，难掩失落之情，还有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知溪！”
徐言松一眼便在攒动的人头中捕捉到了那个让他挂念了两日的身影。
徐知溪正与展辰并肩而行，两人的袖口都沾染着墨渍，头凑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徐知溪眼中闪过惊喜，抬头望去，看到了站在槐树下的徐言松。
“展兄，你先去和家人打个招呼吧，我先去找我兄长，一会儿记得来我家吃饭。”
“好，知溪你快去罢，我必定如约而至。”
“兄长！”
徐知溪小跑着来到徐言松跟前，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徐知溪的袖子轻轻拂过徐言松的指尖，宛如一片柔软的羽毛掠过，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又似有电流通过，让徐言松心中泛起一阵酥麻。
徐言松轻轻揽住徐知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愈发急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低下头，细细打量着徐知溪的眉眼，不过两日未见，竟觉得少年愈发俊朗了，怀中之人的温度也仿佛更加灼热，烧得他耳朵通红。
“走吧，回家去，萝卜猪肺汤和松茸炖鸡都快做好了。”
徐言松担心影响徐知溪的心情，便没有提及考试的事，他左右环顾，看到了远处的展辰，嘴角不由得微微紧绷。
“你那位同窗不一起过来吗？”
“他一会儿就到了，兄长，我们先走吧，别等他了。”
徐言松的嘴角微微放松，心中涌起一丝愉悦，牵着徐知溪便往家走。
回到家，想到有客人要来，徐言松连衣服都没换，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徐知溪先将考试用具放下，然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徐言松身后。
蛋糕早已做好，等吃完饭便可享用，出门前就开始炖煮的萝卜炖猪肺，此时也即将大功告成。
徐言松觉得用萝卜炖猪肺款待客人或许略显简单，稍作思索，第三道菜便决定做黄焖羊肉。
上一次做这道菜，还是和张木匠一起吃的，可没过多久，张木匠便已不在人世，想到此处，徐言松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切好的羊肉取出，见徐知溪在旁边晃来晃去，索性打发他去买酒。
“知溪，你去买些桂花酒来，一会儿吃饭时喝，你刚考完试，今晚就好好放松放松。”
“好嘞！”徐知溪麻溜地拿了银子就出了门，他早就想尝尝酒的滋味了，可惜兄长一直不让，这下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黄焖羊肉的制作并不复杂，关键在于炒糖色和调料的运用。徐言松选用了高价买来的小羊羔肉，肉质鲜嫩，极易煮熟。
等他差不多准备妥当，徐知溪也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展辰。
展辰将提着的糕点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向徐言松拱手问好。
“叨扰了，刚在路上碰到知溪，便和他一同来了。”
“无妨，你平日里对知溪多有照顾，我早就想好好感谢你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的话，我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早就盼着开吃了。”
“知溪，快招呼你同窗坐下，吃些小零嘴，我这边马上就好。”
“好。”
今晚的月亮很圆，徐言松想了想，领着展辰到院内坐下，又生了个火盆。虽说天气已经回暖，但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火盆里跳动的火苗，正好能驱散寒意。
徐言松最后开大火收了收汁，色泽诱人的黄焖羊肉便大功告成。
他盛出米饭，将两道菜分别装入大瓷盆中，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堪称一绝。
“开饭咯！”
徐言松刚把菜摆上桌，黄焖羊肉醇厚的肉香便与八角、桂皮等香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垂涎欲滴。
“兄长快坐下，我今天就中午吃了一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徐言松挨着徐知溪坐下，给三人倒上酒。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预祝两位考生院试榜上有名！”
“多谢！”展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却始终偷偷关注着徐知溪。
徐知溪还是第一次喝桂花酒，见兄长和同窗都一口闷，他倒也不着急，而是拿着酒盅轻轻晃了晃，桂花酒在月光的映照下，酒液泛起一片朦胧的浅黄，宛如流动的琥珀。
徐言松选的是常温桂花酒，外面室温稍低，酒中的甜味微微收敛，桂花的香气却更加浓郁突出。
他轻轻抿了一口，清爽的桂花香便在口中缓缓散开，仿佛含住了一朵盛开的桂花。
轻轻咽下，糯米基发酵的酒液略显粘稠，桂花的香气顺着喉舌一路向下，甜润馥郁，留下满口腔的桂花香和蜜香，让人回味无穷。
“真好喝！之前兄长还不让我喝，我觉得这和糖水差不多，哪用非得等到十八岁啊。”
徐知溪说着，便捞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酒盅。
“你呀你，桂花酒还算温和，其他烈酒可就没这么温润了，你少喝点，赶紧吃饭。”
徐言松一边说着，一边给展辰和徐知溪各自夹了羊肉，舀了汤，催促他们快吃。
“多谢徐兄。”展辰道了声谢，将目光从徐知溪身上移开，落到了瓷碗上。
乳白的瓷碗里，半透明的萝卜块漂浮着，边缘被炖得微微发亮，暗粉色的猪肺片卷成云朵状，几粒枸杞如红宝石般沉在透明的汤汁下，袅袅热气升腾，带来胡椒等调料混合着猪肺醇厚油脂气的醇厚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展辰拿起勺子，将萝卜、猪肺和汤汁一同送入口中，猪肺软嫩如棉絮，毫无腥味，萝卜入口即化，轻轻一咬，汤汁四溢，满口鲜香。
“徐兄你真是厉害，猪肺都能做得这么好吃，我之前只吃过一次猪肺，觉得腥臭无比，没想到有人能做得如此鲜香可口。”
“不过是碰巧知道几味去腥效果好的调料罢了，本来打算做其他菜的，但是知溪很想吃我去年给他做的这道菜，还请展兄见谅，招待不周，下次你来，我做些别的好吃的。”
“无妨，我本来就是来蹭饭的，有什么吃什么，不过听徐兄这么说，我倒是开始期待下一顿饭了。”
徐言松感觉展辰对徐知溪的态度实在不一般，本想敲打一番，没想到反倒让展辰更期待下次来了。
他抿了抿嘴，想到展辰帮过自己，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得大度地接话：“那等展兄下次想来的时候，递个信儿，我来安排。”
“好说好说，多谢徐兄。”
这边两人暗自交锋，那边徐知溪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地对付黄焖羊肉了。
琥珀色的羊肉裹着浓稠的汤汁，在瓷盆中泛着温润的油光，土豆的白、青蒜苗的绿点缀其间，浓艳与清新相互碰撞，还未动筷，便已让人食欲大增。
徐知溪抬起眼，看了两人一眼，并不打算接话，只是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羊肉，专注于美食的享受。
黄焖羊肉入口，先是咸鲜浓郁的汤汁在舌尖散开，紧接着，酥软的羊肉在唇齿间绽开，筋膜的弹牙、瘦肉的鲜香、油脂的润滑层层递进，再来一块吸饱了汤汁的土豆，绵密入味，让人恨不得连吃三大碗米饭。
“知溪，喝点汤。”
展辰见徐知溪碗里空了，便主动为他舀汤。
“知溪，多吃点羊肉。”
徐言松则挑了好咀嚼的羊肉，夹到徐知溪碗里。
两人你一碗汤，我一块肉，不一会儿，徐知溪就被喂得饱饱的。他放下碗，有些无奈地看向两人。
“兄长和展兄也快吃吧，还剩下这么多呢。”
徐知溪主动拿起徐言松的碗，给他舀汤。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展辰对自己的心思，只是之前临近院试，他害怕影响展辰的心情，便一直装作不知道，看来一会儿得好好聊聊了。
舀完汤，徐知溪放下汤勺，想到展辰是客人，又给展辰舀了一碗，这一举动让展辰喜笑颜开。
徐言松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爽，但看到徐知溪先给自己舀汤，又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些。
几人吃完饭，徐言松开始给大家分蛋糕。蛋糕和上次的一样，但徐知溪和展辰都没怎么吃过，觉得十分新鲜。
奶油的甜腻与丝滑的口感，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两人的味蕾。
徐言松心想，现在没有新鲜水果，下次可以做舒芙蕾，一口一个还爆浆，他自己吃了很多次都吃不腻。
吃饱喝足，月亮已升至中天，柔和的月光洒在众人身上，大家都带着满足的神情。
“徐兄，知溪，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闲聊了一会儿，展辰起身准备告辞。
“兄长，我去送送展兄，锅等我回来再收拾吧。”
“要不我一起送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徐知溪一把按住徐言松，说道：“没事儿，现在还不算很晚，兄长就在家喝酒等我吧。”
徐言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徐知溪一个劲儿地对自己使眼色，只好无奈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