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把稿纸摊在桌上，笔尖在上面不停画圈。宿舍外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心想明明都十月份了却还是很热。
苏阳的吸管突然发出响亮的空杯声，一般这种时候预示着她要开始说话了。
“哎，你看这个！”苏阳举着手机挤到刘晓燕床边，“学校后街新开了家韩式烤肉，学生证打七折！”
不出所料，虽然她一直躲着自己，但是该说的话倒是一句没少。
刘晓燕凑过去看菜单，油渍蹭到屏幕：“五花肉套餐够我们四个吃吗？”
苏阳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本来只是想和刘晓燕两个人去的，但是提都提了拒绝也不合适。
“林疏月肯定不吃油腻的。”夏树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又在关注那人。
对面的床帘动了动，林疏月掀开帘子，发丝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
不知道她听没听见那句话。
林疏月动作麻利的下床“我就不去了，买咖啡。”她拎起帆布包就准备往外走。
刘晓燕拽住她手腕：“别走呀，就当宿舍团建？”
林疏月没有防备，踉跄着撞到夏树椅背。夏树慌忙扶住她胳膊，单薄的睡衣下传来另一人微凉的体温。
“松手。”林疏月声音带着些严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刘晓燕讪讪缩回手，一次的外向换来一辈子内向，她心里发誓再也不敢碰林疏月了，这人真是面冷心冷。
最后林疏月还是屈服了，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跟她们多纠缠。
烤肉店人声鼎沸，刘晓燕正往生菜叶里塞烤焦的牛舌。夏树看着对面林疏月用夹子翻动烤盘上的香菇，油星溅到手背也不躲。
“要糊了。”夏树忍不住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夹子，林疏月猛地抽回手，不锈钢夹子“当啷”砸在烤盘边缘，吓了大家一跳。
“抱歉，在发呆”她准备叫服务员过来处理，却在起身时碰倒水杯，柠檬水在夏树牛仔裤上洇开大片水渍。
苏阳抽出纸巾要擦，夏树已经追着那道身影冲进洗手间。
就在夏树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出声时，隔间里传来林疏月的声音。
“嗯，和舍友出来吃烤肉。”
“她们？不是朋友，不喜欢，太吵了”
不是朋友……原来我们还不是朋友。
隔间门突然打开，夏树被烟味呛得后退半步。
夏树这次看清她的眼神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厌恶，电话内头是谁呢，能让她有这种情绪波动。
还是说其实讨厌的是自己。
“有事吗？”林疏月声音都比平时冷了几分。
“我...”夏树攥紧湿透的牛仔裤，“你躲我。”
林疏月突然笑了，仿佛和刚才打电话时冷言冷语的是两个人，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你的研究，弄完了？”她抬手把烟摁灭在洗手台的湿纸巾上，这个动作让夏树想起阳台那晚。
烤肉店的喧闹声隔着门板传来，苏阳的笑声格外清晰。夏树鼓起勇气抓住林疏月的手腕：“我……”
“她们该等急了。”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林疏月盯着被她抓住的手反常的没有躲开，只是稍稍用力提醒夏树越界了。
“我牛仔裤湿了。”
“所以？”
“你得负责。”夏树听见自己说，“送我回宿舍换衣服。”
林疏月有些愣怔：“现在？”
“现在。”
她们选择从后门溜出烤肉店“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为什么躲我。”
林疏月的脚步顿了顿：“是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
“夏树。”林疏月停下转身“你确定要在马路中间讨论这个，想跟我一起死？”语气带一些戏谑。
夏树这才发现她们站在十字路口，红灯倒计时还剩最后三秒，她来不及多想就牵着林疏月的手开始狂奔。
又是这样的场景。
她们在变灯的瞬间冲过马路，夏树松开手，发现林疏月捂着胸口气息有些不稳“……抱歉忘了你身体有些弱。”
林疏月缓了一会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狼狈，只是摇头：“没什么，你让我就这么跟你出来了，剩下俩人呢？”
夏树这才想到发信息给苏阳她们，说自己要和林疏月回去换裤子，被问到你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的一瞬间，夏树有一种被揭穿的感觉。
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林疏月正盯着路面出神。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她俩了？”
“这就是关心了？基础的礼貌。”
……你是在说我没有礼貌吗。
她会不会说话……是故意的吧，绝对是在怪自己拿裤子威胁她出来。
夏树选择忽略这点，反正都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目的已经达到能怎么样。
“为什么要一直独来独往的呢？”夏树提出了心里一直在想的疑问，林疏月身体僵了一瞬，侧目盯着夏树的眼睛带着探究，仿佛在说何出此言。
“我觉得你明明可以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就像在文学社的时候，你和社长他们说话就很自然。”
“还有刚才你明明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干嘛一定要整得自己跟社恐一样。”
“？？你觉得我是社恐？”如果不是面无表情惯了，林疏月怕不是要把眼睛瞪出来。
其实是夏树找不到形容词了，林疏月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很难和社恐联系到一起吧，但是看她的反应也挺有意思的。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单指不合别人交流。”夏树笑的已经看不见眼睛，还分心解释。
林疏月感觉自己的眼睛要控制不住的往上翻了。
迎面走来几个嬉笑打闹的学生，她往夏树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擦过夏树的衣袖。等夏树冷静下来才回答“……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在文学社，我们只讨论作品。”林疏月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涉及私人感情。”
“会相处不代表我一定要和别人发展成多么深入的关系。”
夏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想起那天晚上林疏月在阳台的语气。
跟我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关系吗？
林疏月停在宿舍楼下，“你去换裤子吧。”
夏树站在原地没动，“那你呢？”
“我去买咖啡。”林疏月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面，“要帮你带什么吗？”
“不用了。”夏树摇摇头，突然伸手拉住林疏月的手腕，“等等，我有话要说。”
林疏月低头看了看夏树的手，又一次没有挣脱，但是直接出声警告“有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很没有礼貌，我不喜欢肢体接触。”
夏树却不被她吓退“不抓住你，你又要跑了不是吗？”
林疏月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地看着夏树，仿佛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夏树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来，可到了嘴边却又变得支离破碎。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心里是没底的，她明白自己其实并不足够了解林疏月，但是她想。
只是因为她想。
林疏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你听见了。”不是疑问句。
夏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所以你真的那么想？我们对你来说只是‘舍友’？”
“我没有朋友。”字字清晰，“也不打算有。”
“为什么？”夏树追问，“是因为觉得麻烦，还是……”她突然想起烤肉店隔间里听到的话，“你觉得我们太吵了？”
林疏月抬起眼，直视夏树，眼神里的警告明晃晃的。
她把手腕从夏树掌心抽出来，“先不论她们，你——感激和感情是两回事。”
“我就是这样的，我“感激”你救我所以对你不同，你感激我帮助你写文章所以同样对我。”
“请你不要误会我和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