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央长长叹了一口气，“玲珑失踪后，孙远虑疯了一样开始做灯，果然在十年前他做出了震惊天下的八角玲珑美人灯，就在扬名天下之后他在家中自缢身亡。”

巫长宁感觉这背后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胡大师，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易如宏先生收的第三个徒弟是谁？”

胡央笑着摇摇头，眼眶红红的，“他叫林逸闲。”

江叶红愣住，“林逸闲？”

谁也没想到享誉当朝的灯师巨匠易如宏竟然还有第三个徒弟，而且此人就是犯下桩桩命案的林逸闲，胡央又是一声无奈地长叹，“就是他，当年他说家中遭人迫害，一人流落京城，但是天赋异禀，尤其在雕刻上，还会鉴赏古物，深得我师傅的青睐，这才破例收了他做徒弟。”

巫长宁回忆着张远声的话，“那他又是怎么被逐出师门的？”

胡央顿住，面上的表情甚是诡异，极难开口的样子，长长一串叹息之后胡央开口道，“其实他被逐出师门是我跟师傅告的状，但是这……”

胡央沉痛不已，“但我不后悔，这种心术不正之人没送他去见官……唉，若当初我没有心软直接将他送官，或许就不会有今日惨死在他手上的亡魂。”

巫长宁追问道，“他做什么事？”

胡央眼尾的皱纹深了很多，“孙远虑为了制灯人已经疯魔，有段时间他为了找到透光好的灯面茶饭不思，于是林逸闲找来了鹿皮给他做灯面，但是效果不佳，一连换了好几种兽皮都不行，但是皮质的灯面柔软，方便缠轴，对于需要轮换的灯来说是一种绝佳的材料。”

胡央总是叹气，他有愧疚更有悔恨，“有次我发现林逸闲深夜外出，他为了给孙远虑找到合适的兽皮做灯面经常外出打猎，我当时也没多想，但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我发现他……我发现他根本不是去打猎的，他专挑那些刚下葬的死人挖坟剥皮。”

江叶红和巫长宁都震惊不已，江叶红脸色都变了，“挖坟剥皮？”

胡央，“是啊，这种有伤天德之事我岂能视而不见，思量再三后我跟师傅说了这件事，师傅很是愤怒，不仅要将他追出师门还要送他去见官，也是我那小师妹心软，央求我师傅放了他，就这样林逸闲被追出师门。”

胡央看起来老了几岁，“可是不久之后我的小师妹易玲珑就失踪了，师傅遍寻不得，开始出现癔症，人也恍恍惚惚，不久之后痨病又复发，从此卧床不起，没几月人就去了，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我的小师妹易玲珑去了哪里。”

巫长宁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些，“孙远虑呢？他和易玲珑不是一见钟情，易玲珑失踪后他就没有去找吗？”

胡央冷笑着摇摇头，“有些事我不愿意多想，可是从小师妹失踪后我很难不多想，林逸闲拜入师门后，孙远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小师妹还多，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孙远虑做灯的时候脾气古怪，有次小师妹去送茶，被他狂躁得撵出来，可是林逸闲却可以随意进出，两人关系亲密得……”

胡央没有再说下去，气得攥紧了拳头，“林逸闲被逐出师门后，孙远虑和他还有往来，小师妹失踪后孙远虑恍惚得厉害，有时候梦境和现实分不清楚，我也…”

巫长宁更加觉得蹊跷，“恍惚得厉害？”

胡央，“有时候像是得了癔症一样赤着脚满大街乱转，认不清人，有次我去看他，他还把我认成了师傅，总说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催促他去做灯，日夜不停的折磨他，他每次想起小师妹，但很快又忘了。总之各种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巫长宁，“在林逸闲拜入师门前，孙远虑可否是这样？”

胡央愣了片刻，“好像没有，虽然他脾气古怪，从来不会对小师妹大声说话，更不会无故暴躁，这么说来他变得神神叨叨是在林逸闲拜入师门后。”

巫长宁淡淡扯了下唇角，“胡大师，您可否帮我们画一张易玲珑的画像？”

胡央从袖口中掏出一幅画，“我也想拜托你们，楚非是京城第一名捕，破获不少旧案，虽然我知道可能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但还是想请你们帮忙找一找小师妹，这是她的画像。”

巫长宁打开画像，心头一颤，画像上的女子身着红裙，眉眼含笑得撩开帷帽，发饰和妆容都和昨晚的林逸闲很像，巫长宁脑海里拼凑出一副奇异的画卷，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巫长宁收好画像，“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找寻易姑娘的下落。”

胡央起身，犹豫片刻后，“他……他…罢了，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不见了。”胡央大步出门去，巫长宁拿着画像沉默了许久。

江叶红拍拍巫长宁的肩膀，“阿宁，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巫长宁点点头，“嗯，有时候真相往往比我们能想的要残忍，人性之恶，超乎所想。”

江叶红看向门口，一片艳好的日光照进门槛，“可只有直面这些恶，才能惩恶扬善。”

巫长宁一怔，随即释然的笑笑，“说得对，带上这几幅画，换我们去会一会林逸闲，是人是鬼，总要现原形的。”

京兆府的牢房，林逸闲盘腿坐着，盯着狭小的窗户看了许久，他的眼睛浑浊而暗淡，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林逸闲没有抬头，他的手被绑得很紧，动起来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幽暗的牢房里尤为清晰。

巫长宁展开易玲珑的画像，“林逸闲看看她，你还记得她吗？”

林逸闲不紧不慢转过头，穿过牢门看见画像上易玲珑的脸眼睛瞬间睁大，浑浊的双目溢满了愤恨。

巫长宁的眸子也在这瞬暗了少许，“你认得她，她叫易玲珑，是你师傅易如宏的独女，也是你深爱着的师兄孙远虑的未婚妻。”

一旁的江叶红张大了嘴，马上气愤地看向林逸闲。巫长宁将画像收好，“你可以闭口不言，我慢慢说给你听，看看有没有说错的地方。你拜入制灯大师易如宏门下，被孙远虑深深吸引，偏偏孙远虑有个一见钟情的未婚妻易玲珑，不对，是情深似海的未婚妻。”

“闭嘴！”林逸闲怒吼一声，气得直接走到牢门前，满眼的杀意。

巫长宁风轻云淡地摇摇头，在林逸闲的面前重新展开易玲珑的画像，好让他看清楚些，林逸闲更为暴怒，“拿开！”

巫长宁并没有拿开而是举到了林逸闲的眼前，“林逸闲看清楚了，她才是易玲珑，是孙远虑日思夜想的人，你嫉妒她，憎恨她，所以你用仙人游步散让孙远虑变得精神恍惚，在神志不清之下对易玲珑发火，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孙远虑对她的感情吗？”

“你闭嘴！”林逸闲怒不可支，一脚踹在牢门上，险些把牢门踹开。

巫长宁继续说道，“你知道孙远虑痴迷制灯，同时用仙人游步散放大他的执念，把他变成一个为了做灯而疯魔的癫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他，这样就能取代易玲珑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对你丝毫没有那份心，于是你又突发奇想，想着为他寻找做灯面的材料，这样他就会感动，可最后还是失败了对不对？”

“我让你给我闭嘴！”林逸闲彻底暴怒，一脚踹开牢门，江叶红撑开烈焰伞一下将人顶回牢房里，随手扯过一根长铁链把林逸闲拴住。

巫长宁拿出在林逸闲家发现的月华灯图，“孙远虑立志要做出举世无双的灯，可是一直做不出来，于是你就利用在昭陵里盗出来的月华灯给孙远虑施加暗示。”

巫长宁展开另一张简图，“这张类似孙远虑美人灯的图是你画的，我对比过你家中字画的笔迹，你利用仙人游步散控制孙远虑做出了八角玲珑美人灯，你以为这样就能帮他达成心愿了，这样他就会忘了易玲珑和你在一起了，但你还是没成功。”

“啊——”林逸闲发狂地怒吼，“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明明那夜给他跳舞的人是我，是我，可是他竟然把玲珑画在了灯面上，还给那盏只属于我和他的灯取名八角玲珑美人灯，哈哈哈——”林逸闲癫狂的大笑。

巫长宁将美人灯的简图摔在林逸闲身上，“我猜你用仙人游步散控制了孙远虑，然后换上易玲珑的衣裳，让他误以为你是易玲珑，你以为他会把你画在灯面上，即便你已经控制了他，他记不起易玲珑，可是脑海里依旧还有那样一个人，他还是把易玲珑画在了灯面上，给灯取名八角玲珑美人灯，让我猜猜看，孙远虑最后知道自己被人控制了，在把美人灯送去千灯楼后选择自缢。”

林逸闲近乎疯狂的大笑，越笑越凄凉，“他宁愿用死来惩罚我，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

巫长宁抬手一巴掌，耳光声响彻牢房，“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