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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绕床弄青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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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圆,蓬庐中庭里添了一只木架,繁盛的紫藤缘木而上,一束一束铃铛大小的花纷垂百尺,如浓紫瀑布。

师生三个人在灶台鸡飞狗跳了一个白天,杨谈把菜刀挥舞出名剑的架势,萝卜丝切得比头发丝还细,砧板差点儿被他剁裂了。

大少爷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开宴讲究菜色精致搭配和谐,非要把一盘蒸糕做成梅花形状。捏又捏不像样,还是白雪亭看不下去,向天上的阿爹借三分雕刻功力,捏出五瓣艳红娇俏的梅花,花蕊一点鹅黄,十分小巧可爱。

魏渺做人做事都奉行慢工出细活,一碗黄鱼海虾汤熬了两个时辰还没出锅。白雪亭和杨谈饿得两眼冒金星,一人分一笼蒸糕,结果硬菜上来反倒吃不下,被魏渺一人敲了下脑袋。

等到月上中天,杨谈拉着她上藏书阁楼顶,俯视月辉在砖石上倒映一片清澈银河。

她仿佛被那片广阔的洁白慑住心神。

有多久没见过了?

这样无边无际的,晴朗的月光。

四岁前她见过数不清的好山好水,一片月而已,算不得什么瑰丽风景。

因为爹娘从不离开她身边,是以她从不在意那些“团圆”佳节。

等到内乱爆发,离开中州江府,乱世中颠沛流离,她衣衫褴褛,在群山尸骨间回首,恍然发现那一片月其实很稀有。

可她已经来不及欣赏,也无力欣赏了。

杨谈虚揽着她,护着她不掉下去,于是清越声音正好响在她耳畔:

“长安见不到这样好的月亮。”他偏过头看她,眼底有说不出的光彩,“西京才有。”

白雪亭在漫长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中,学会了听取弦外之音,她察觉到杨谈提起长安时的一丝不屑,低声问他:

“你为什么要来西京?”

杨府累世公卿之家,名士无数。杨谈是宗主独子,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名师没有?为什么非要跟随一个归隐的旧官?为什么脱离长安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来到西京这一片无人问津的小地?

杨谈双手撑在身后,整个人微微向后仰,两条长腿随意搭着。

月色铺过他流畅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在发尾晕开点点莹尘。清辉之下,他恣肆的少年气化成一股霜意。

他语调有些冷:“因为我想要学的东西,长安教不会,也不会教。”

白雪亭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杨谈听愣了:“你还真是直接。”

他笑笑,仰头望天,眼底落满星河:

“浮云总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而今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平年代。长安沦陷的旧痛犹在,世家盘踞的痼疾愈深。新政夭折,天威不再,诸多名臣死的死、退的退。细细算来,惟一个徐越明仍在朝中任宰辅,抵抗世家垄断之势。

徐越明与老师一样,都由她父亲保举为官。

乾德昭惠已死,章和羸弱。李溢致仕,白江双亡,魏渺退隐,惟有世家锐势不减,郭杨各占半边天。

但出身杨府,甚至是宗主独子的杨谈,却说郭杨李顾是蔽日之浮云。

他不喜欢他的家族。

杨谈侧过头看着她,问:“在长安的时候,杨家人欺负过你吗?”

白雪亭摇摇头:“我没见过几个你们家的人。”

她被接去长安两年,平日除了待在太极宫,就是借住在李氏族学。杨府比郭府更封闭,不会把孩子送给李家人教。

因为郭询缘故,郭家她尚算熟悉。但关于“杨”这个姓氏,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她一概不知。

“那就好。”杨谈笑了笑,“和他们来往,实在是天下第一的麻烦事。”

白雪亭默了一刹,忽又道:“以后……你还会回长安吧?”

杨谈没有回答她。但白雪亭知道,答案是一定的。

她又问:“那老师呢?他还会回去吗?”

杨谈轻声道:“也许吧。”

白雪亭垂下眼帘,语声缓慢,却很坚定:“不是也许。是一定。”

杨谈并不惊讶,只是盈笑望着她:“哪儿看出来?”

“蓬庐门头上的牌匾,写的是‘纵心物外’四个字。”白雪亭抱膝,微不可察地长叹一声,“老师从来没有放下过。”

她到长安太晚了,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该死的死绝了,该退的被逼走,时局如斯顽固,非人力可撼动。

因而她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寻找动荡岁月中那些旧人的痕迹。

比如作为“公主”和“国公”的爹娘,比如传闻中与世家斗法落败的魏渺。

昔年张衡写《归田赋》,深恨竖子当道,朝局昏沉,万般无望之下,方退隐田园,渴盼“纵心物外”,远隔喧嚣。

可他放不下,一如魏渺也不曾放下。

退是无奈,遗恨才是底色。

“与世事乎长辞”,究竟是做不到的。

杨谈语声放得更轻,怕惊扰了她似的:“那你爹娘,当时又真的放下了吗?”

白雪亭怔住。

她倾身低头,下巴抵住膝弯:“……我不知道。”

她只记得江露华有点迷糊,帮她穿衣服时总把丝带勒得很紧,等到脸都憋紫了,白适安才来解救她。

但阿娘也很威风。他们一家三口行路难免遇到匪盗,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江露华只一柄细剑就能放倒一片,末了单手抱起白雪亭,让她坐在她肩头,眉梢一扬,露出尖尖的牙齿,“阿娘厉害吧?”

白雪亭就咯咯地笑,不知忧愁。

她记忆中没有什么大将军,也没有力挽狂澜的宰辅。

只有小阿翩的爹娘。

杨谈心思没那么细致,察觉不到白雪亭垂下的眼帘意味着什么,只是继续道:“他们见证过乾德昭惠推倒旧制的澎湃,哪怕一败涂地,想来大抵是放不下的。”

否则国难当头,他们又怎么会复出,且为之丢了性命呢?

想到这层,白雪亭忽冷了脸,凉凉道:“你自己热血一腔,便当天下所有人都肯为了大义赴汤蹈火。殊不知他们想要的也许不过是一簇篝火,一碗粥饭而已。”

杨谈不反驳她,耸耸肩膀:“也有可能。”他顿了一下,又道:“想来若你父多几分魄力,凭他之才何愁荡不平前路阻碍?郭杨又何至于卷土重来?他不过差一口意气而已。”

白雪亭彻底失去耐心。朝廷薅她爹娘的血泪薅得还不够吗?

凭什么她爹娘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朝廷哪里值得?

她猝然站起身:“你说完了吗?演你的英雄戏码演够了吗?”

她一下子发火,杨谈愣在原地,第一反应是伸手拉她坐下。

白雪亭一把拂开他的手,背过身。

话不投机半句多。才说了杨家没人欺负过她,好了,眼下就有了。

杨行嘉简直是脑子不转弯的混蛋。

白雪亭怒气冲冲下了楼顶,一路走得歪歪扭扭,吓得杨谈立马跳起来跟在她身后,赔着小心道:“我扶你下去呗,你别摔了!”

她眉一横:“不劳费心。”

杨谈耐心同样有限,叫他哄一回还行,但凡再多一会儿,大少爷便只能手足无措,掉头就走,期盼白雪亭自己哄好自己。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子夜,白雪亭披衣起身,尚未到更深露重的季节,只有拂过的风携一缕微凉。

紫藤架下放了一张藤椅,她骨架纤瘦,两腿折叠起来,整个人就陷进了椅子里。

她其实很会吵架,也不怕和别人结梁子。

但要是和她有矛盾的那个人是杨谈……

白雪亭半张脸埋进膝盖。

眼前忽地一亮,白雪亭微微眯了眼睛,温和清浅的光辉下,魏渺提灯缓缓而来。

他本就温文的眉目被柔光衬得更慈和,恍然间,白雪亭心尖奇妙地软了下来,泛起淡淡暖流。

时隔很久很久,终于,她委屈难过的时候,是会有人来找她的。

魏渺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温声问:“和行嘉吵架了,所以睡不着?”

……也没什么好瞒他。白雪亭只得点点头,轻声道:“大概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

魏渺笑笑,拢了拢衣袖道:“行嘉自幼读遍圣贤书,心志清明,有他自己的抱负。”

“他好像很不满,我爹娘当年离开长安辞官归隐。”白雪亭一想到这儿就来气,烦躁道,“轮得到他不满吗?”

他算哪根葱?

魏渺又笑,摇摇头无奈:“他并非不满,是可惜。”

清癯文士仰起头,语声里都是感慨:“可惜当年,国朝曾经看见过一束光。最后却昙花一现。”

白雪亭微怔。

她莫名觉得,魏渺并非在说杨谈。

魏渺低下头,温声对她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收行嘉当学生吗?”

“为何?”

魏渺引着她望向杨谈屋里,尚有一点微光。

他还没睡。

“并非是我想教他,是他硬要缠着我。他父亲动了家法,也没能让他屈从。他拦下我出城马车时,刚从宗祠里逃出来,一身的伤,腿骨都要被他父亲打断了。

“走路还一瘸一拐,人却已经蹦上马车,死活不肯走。说——

“若任由郭杨李顾繁衍盘踞,则国朝无望矣。”

白雪亭能想象到,杨谈当时一定倔得很,眼睛很亮,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魏渺低声,娓娓道来:“我就问他,天下名士之多,为何偏偏是我?”

“行嘉说……”魏渺顿了一下,看着白雪亭道,“因为你爹已不在,所以只有我。”

白雪亭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杨谈说的是白适安。

白适安已死,所以天下配教他的,只剩下魏渺。

“傻子。”白雪亭轻轻道,“说得像退而求其次一样,笨死了。”

“行嘉的心思是一条直线。你与他不同,为人处事之道,你比他聪明多了。倘若他哪里得罪了你,老师替他道个歉。”

白雪亭抱臂背过身:“搬出老师来,他这是舞弊!”

“吱呀”,对面那扇门突然打开。

杨谈两步走到她面前,眉目低垂:

“你还没消气啊?”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蹲下身,仰视她,眼神看上去低落又委屈:

“我都来请罪了,你能不能不气了?师哥知道错了。”

白雪亭撇开眼——此人实在长了一张很适合以色侍人的脸。

她嘟嘟囔囔:“谁跟你哥哥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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