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澜醒来时,眼前是客店粗陋的屋顶。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边,确定自己不在叶芷苓房中,彻底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要在叶芷苓父母身边装成她的样子,实在艰难,昨晚差点便要露馅。
他又从颈边拿出莲花纹玉佩细看,玉佩上果然已有了三条裂缝,这条裂缝比前两条都要更长。若是照此推算,如果无法解决换魂之事,也许某一天换魂过后,玉佩会彻底碎裂,而他也会猝然死亡。
萧定澜握着玉佩思量许久,还是觉得解除借运是最佳之法,只是叶芷苓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只能另做打算。
出得门来,便见到杨山虎在院中习练剑法,看了一会儿,他便说道:“朝食过后,回侯府。”
萧定澜在屋中将叶芷苓买的东西包起来,又检视了一番行李,杨山虎便来敲门:“大人,朝食买来了。”
“进。”
杨山虎端着托盘进来,将东西摆在桌上,说道:“大人,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萧定澜点点头,杨山虎便告退出门。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不过是些豆花、米线、米糕、蜂蜜乳茶一类,还有叶芷苓爱吃的烤饼。她倒是不愿亏待自己。
只是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又想起那几日叶芷苓总是躺着,他不禁摸了摸腹部,生怕长出许多赘肉来。
这朝食萧定澜也不敢都吃了,随意挑了几样填填肚子,便提着行李带着亲卫离开了青溪镇。
离去前,他没敢绕去医馆,但去了一趟山坡处。
“你们在此处等候,我去一趟林子里。”萧定澜将马交给亲卫,孤身穿过树林,在山坡处站了一刻钟。
昨日他和叶芷苓说好,今日他会离开青溪镇。想到叶芷苓昨夜慌乱的样子,他满心以为她今晨应当会来见他一面。
可太阳越升越高,山坡处除了萧定澜并无其他人影。
该走了。
萧定澜走出林子,带着两人一路向北,朝南渊城而去。
叶芷苓也想趁萧定澜离去前再见一面,但医馆刚开门,家中便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王文睿引着七皇子一行人来到医馆。
“叶叔,大喜啊!”还未进门,王文睿便拱手朝叶平顺道喜。
叶平顺这些日子本就看他不顺眼,见他说出这没头没尾的话,立刻便要关门上板,宁愿不做生意也要将他们关在屋外。
不须吩咐,随行的诸多侍卫便阻止了叶平顺的动作。
王文睿说道:“叶叔这是何故,我们来是有正经事相商,此事关系你一家未来,绝对是好事。”
叶平顺见无法阻挡,只得让他们进来,说道:“若是要买药,我这里有一些。若是商量事,那便不必,我们家和你没有什么事可以商量的。”
王文睿还要说什么,却被宇文璃拦下了。
宇文璃拱手作了一揖,道:“叶伯父,令嫒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孤仰慕已久,愿以三媒六证为凭,结秦晋之好。”
“叶叔,这可是当今七皇子!还不快拜见。”
叶平顺剜了一眼王文睿,笑道:“有何证据?你说你当了官,也没见县令老爷认得你,说不得你只是骗乡亲们罢了。”
“你!”
“文睿。不得无礼。”宇文璃喝道,他笑着对叶平顺说道,“伯父说得有理,这样仓促前来,的确无凭无据,难以令人信服。不过我有符牌,尚可证明一二。若是还不信,那我便去城中请镇南侯来此为我证明。”
说罢,王文睿便从他手上接过符牌递给叶平顺。叶平顺又如何看得出这是真是假,只瞧着这牌子是纯金所制,分量极重,上铸“代天巡狩”。他又看了一圈随行人员,的确都十分精干,不像是骗子一流。
他只得双手捧着金符,下跪行礼:“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原宥。”
宇文璃将他扶起,道:“不必多礼。伯父,适才我说的,可同意?”
“小女不过蒲柳之姿,哪堪殿下垂怜,还请收回成命。”叶平顺想也未想,便替叶芷苓拒绝了此事。不说皇宫中日子如何难过,她的身世也不容她去那样的地方。
静姝从随从手上接过绸缎坐垫,铺在了椅子上。宇文璃坐下后,折扇一扬,随从们便端了几个木箱上来:“伯父恕罪,来得仓促,许多东西不及置办,这是些金银和珠翠头面,权作聘礼,若是不足,还可再补充些许。”
叶平顺长跪不起,口中只言:“不敢。求殿下收回成命吧。”
宇文璃一抬眼,静姝便去扶叶平顺起身,王文睿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劝道:“叶叔,这是好事啊。这可是皇子殿下,满天下可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况且殿下对叶姑娘倾心不已,日后必定荣宠有加。”
宇文璃笑道:“文睿此言不错。之前我这婢子贪玩,叫了芷苓去陪她。没想到我甫一见面,便觉得她是我一生挚爱。只是正妃之位不敢轻许,只能纳为侧妃。若将来我登大位,当封芷苓为贵妃,享一世荣华。”
叶平顺只沉默不言。
宇文璃走到医馆药柜前,拉出几个抽屉,打开看了看,说道:“伯父喜欢医术?若是伯父许我,我可请陛下赐你入太医院,今后一家人在京城团聚,岂不比在此边陲之地过得舒适?”
王文睿劝道:“都说叶家大姑娘气运极佳,这好运来了,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叶叔,您可仔细想想。”
叶芷苓在后院实在听不下去,甩开江巧云的手,进屋指着王文睿骂道:“你这小人,回来数日就为了筹谋此事?快滚。”
宇文璃脸色骤变,又回身展颜笑道:“芷苓来了。你那日不是说婚姻之事当由父母做主?我便来提亲了。如何?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说,我便能为你办到。”
王文睿也笑着说道:“殿下一片好意,姑娘别辜负了。”
“殿下,我已说过,我不愿离开此处,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吧。”
江巧云听得屋中闹得不成样子,只得进屋。她看了看七皇子木箱中的金银,又拿了几件首饰,啧啧赞道:“这可都是好东西,瞧这花,打得多好,这珍珠,又大又亮。”
她对七皇子福身行礼,说道:“小女脸皮薄,您带着这么多人来,这是不好意思了。我家男人一根筋,只有微末医术在这儿混口饭吃,若是能去太医院,那是再好不过了。”
宇文璃笑道:“还是伯母知道小婿用心。若能如愿,我当为伯母请封诰命。”
江巧云笑得停不下来,连忙说道:“好说,好说。您看我家这两个死脑筋,我再劝劝他们,过两日给您回话,您看如何?”
“娘!”
“你别说话!”江巧云横了叶芷苓一眼。
宇文璃也不愿在此处多待,折扇一收便起身,道:“可以,辛苦伯母了,这些东西便先放在这里吧。”
“那多不好。我们家中可不敢放这么好的东西,要是丢了可不得心疼死,您先帮我们收着,到了京城再给我们。”
“行,走吧。”宇文璃回身便走。
王文睿嘱咐道:“叶叔,婶子,商量好了便来我家中寻我,要快,我们差不多也要离开了。”说罢,也匆匆跟上了一行人。
走到路口,宇文璃回头看了一眼医馆,说道:“派人盯着这里,若有异动,直接拿下。”
王文睿悚然一惊,看了一眼宇文璃,道:“景云道长不是说,不能用强吗?”
“啧,到时再说吧。”
见那一群人都离开,叶平顺便动手将医馆门板上起。
“爹,这是做什么?”
“不做生意了,休息吧。”
江巧云指着两人说道:“你们就这么傻!人家以势压人,你们就和人家顶上去?下不来台人家用强,你们打得过谁?”
叶平顺走到柜台后,从台下抽出一把长剑,道:“我虽年迈,杀个把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叶芷苓惊讶地看着他,说道:“爹,你……你会武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江巧云上前,一把夺过他的剑,丢进了柜台里,骂道:“匹夫之勇!你杀人爽快了,芷苓又该如何?陪着你浪迹天涯吗?”
“娘,我愿意跟着你们去浪迹天涯。”
“闭嘴!”
“芷苓,你爹我是昔年楚王赠给玉瑶圣女的护卫,年轻时以一当十,打遍南渊城。有我在,方才那些护卫我可一举拿下。”
“你也闭嘴!皮痒了吗!”江巧云揪着叶平顺便到了后院,“芷苓,你也过来。”
叶芷苓和叶平顺坐在一起,两人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做事一点脑子都没有。芷苓,我问你,你前几日回来都不太说话,问你你也不说,是不是当时他就说过今日这些屁话?”
叶芷苓点点头,心想:萧定澜他也不敢说啊,多说肯定露馅。
“我虽不知他是冲什么来的,但肯定不是因着喜欢你。芷苓,你不要想岔了。”
“我没有。我知道他别有所图。”
“那就好,都收拾东西去吧,咱们今日便离开此地。”
叶平顺当即笑道:“还是娘子深明大义,我这就收拾东西去。芷苓,爹带你去玩,咱们先去锦川城,那里的东西特别好吃,爹年轻时去过几次,念念不忘。”
江巧云白了叶平顺一眼,没有说话。
叶芷苓却担忧地看向他们,她知道爹娘是为她好。七皇子来势汹汹,他的要求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拒绝的,为今之计只有逃。但爹娘年纪大了,如何能让他们再去颠沛流离度日呢。
“爹,娘。我想过了,我不是在侯府还有份活干吗?我想我今日便回去,到侯府做事,若是他们来,你们只说我偷偷走了便罢。”
“可王文睿知道你在侯府做事。”
“我可以躲在朋友那里,她是南渊城人,对我很好,她不会把我供出来的。”
江巧云在院中踱步许久,没有说话。
叶平顺提着包袱出来,说道:“去什么侯府?侯府的朋友哪有爹娘靠谱?咱们出去就当作玩了,这些年咱们攒下不少银子,我和你娘武艺也还不错,你运气又好,咱们出门什么都不怕的。”
“我运气好,所以我去侯府躲着,他们肯定寻不到我。咱们一家人都出门,没一会儿整个镇子都知道了。”
江巧云叹道:“好吧,芷苓先去侯府,我们看情况,若是这事过去了便罢,若是不行,我们便去寻你。我稍后去买只驴,你趁午后无人时上路,只是一路上辛苦些。”
“娘,你放心,去南渊城都是大路,不会有事。”
午后,青溪镇极为静谧,多数人都在午睡,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
叶芷苓背着小包袱,头戴幂篱,悄悄地离开了青溪镇。
但没想到,刚走出两里地,她便被人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