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谢见月便安排了饭菜,让两人吃饭休息。
叶芷苓也不推辞,坐下便吃。这些天她辗转多地,也只有在侯府和自己家中吃饭才觉得舒服。
“将军,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你说。”
“刚才我回到家中,细细问了那夜的情形。娘告诉我,她醒来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是香甜中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之后便觉得行动有些迟缓,好在爹懂一些医术,扎了几针后精神清明,才得以逃出。”
谢见月若有所思,的确,若是论武艺,那些人并不是大昭国精兵的对手,可那时他们遭袭,很多人不知为什么动作慢了许多。战场上瞬息万变,迟了一刻便会改变许多事,很多人都因此丧命。但时间过去太久,她也不确定那时是否有闻到特殊的香味,且血腥味对战场而言太过平凡,极易被掩盖。
“好,我们知道了,后面再对上他们时,会告诉将士们注意。”
其他的事,叶芷苓便不能告诉他们了。自己的身世、爹娘的身份,都不能泄露,她相信镇南侯一家不会追究旧事,也不会因此对她家下手,但凡事总有万一,她不敢赌。
“多谢将军和侯爷对青溪镇百姓,还有我们一家的照拂。爹娘说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有银子,都特别感激您。我家住的院子和以前的极像,肯定费了不少心思,爹娘嘱咐我一定要多谢您。”
谢见月说道:“这是我们该做的,本就是我们治下百姓受难,你们不必如此,在南渊城中好好生活就可。侯爷已去信南伽国,要求他们交出凶手,也已奏报朝廷,若南伽国不给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便发兵。”
萧定澜突然插嘴道:“我为先锋。”
“可以。”萧咨道,“届时你母亲带兵前去,你好好学着吧。”
“发兵攻打南伽国,会有很多人死吧?”叶芷苓已见过一些小型的战场,无一不让人惊心动魄,若是要攻打一个国家,损伤将会难以计数。
“肯定会有将士阵亡。但他们屠戮我治下百姓,行为太过恶劣,若是不惩戒,他们会做出更多恶事,到时候会有更多百姓受到伤害,乃至失去性命。发兵攻打的确是下策,可有时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叶芷苓懵懵地点头,百姓生,将士死,大约作为将军,总要做这样的两难决断。
萧咨也说道:“最好的法子当然是他们交出凶手,给予满意的赔偿,他们国弱,我们还不至于走到发兵那一步,叶姑娘倒不必担心。”
“是,多谢侯爷和将军解惑。”
“天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这些天都累了。叶姑娘,你便还是住在之前的院子里,不必拘束,只当是自己家一般。”
萧定澜将叶芷苓送到了院中,嘱咐翠竹好生服侍,又交代了安神药的煎制,见一切都齐备才离去。
叶芷苓默默在屋中看着萧定澜吩咐这些事情,等他离去了,便上床休息。
虽吃了安神药,叶芷苓还是难以安眠。屠镇,战争,她有些难以接受。隐隐地,她又觉得事情可能不会按着镇南侯他们预想的路径走。
七皇子和圣女真的能只屠青溪镇便罢手吗?她不信。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梦见了萧定澜的幼年生活,她被困在屋中,不能出门,每日枯坐屋中看着外面风吹雨打,花开花落,明明是年幼之人,心中却充满了孤寂。
第二日一早,她随意用了几块糕饼,便唤道:“翠竹,带我去世子那里。”
她来得甚巧,萧定澜也已起来,正坐在房中休息。
“何事寻我?”
叶芷苓示意他到屋外凉亭,又屏退了四处仆役,才说出来意。
“我总觉得最近不对劲,虽侯爷和将军已有了应对之法,我心中却总是觉得惊慌。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将这件事告诉你。”
“不必担心,我们经营南疆数十年,便是倾南伽国之力也无法颠覆。”
“我说不好。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暂时还不能告诉侯爷和将军。”
萧定澜面上露出喜色。他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为叶芷苓愿意相信自己而开心。
“我不说。”
叶芷苓看着萧定澜,像是要仔细分辨他这句话的真假。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她决定相信他。
“是红绳的秘密。红绳与我气运魂魄相连,我们的换魂与红绳有关,它察觉到我受伤便会触发换魂,也可以主动触发换魂。”
“上一次,我换过去后,发现红绳的银制天蛛上有血痕,你手上拿着匕首,手上有伤痕,是不是将血涂在天蛛上便可主动换魂?”
“是,还要说一段咒语,这段咒语需要练习,也不是那么容易掌握。我告诉你,你记好。”
“不用。”萧定澜打断了叶芷苓的话,“知道你可以主动换魂,我便安心,今后你碰到危险,主动换我过去便可。咒语一类都是秘密,不必告知我,我也不会去用。”
……
“不知好歹。我违背了爹娘的嘱咐,你还不愿意?”
萧定澜还待说什么,侍女却前来禀报:“清婉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萧定澜又对叶芷苓说道,“芷苓,我很感激你愿意和我分享秘密,但以防万一,具体的便不必说了。”
话刚说完,清婉便带着长风来到亭中。
“表哥好兴致,在这儿看风景。叶姑娘好。”
叶芷苓看到清婉,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忘了告诉萧定澜,清婉要他和镇南侯夫妇说清心意,让清婉母亲死心。她有些急切地看向两人,很想把萧定澜叫到一旁说清楚这件事,但好像已来不及了。
叶芷苓假笑两声,同清婉见了一礼,说道:“清婉小姐和世子定有事相商,我便不打扰了,两位慢聊。”
眼见无法补救,涉及的问题也颇为尴尬,叶芷苓难得地选择了逃避。离开时虽心有愧疚,觉得对不起萧定澜,但走出他的院子后,叶芷苓却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实乃天经地义,毕竟她实在不好插嘴,留给他们两人自行解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到院子后,叶芷苓喝了安神药便躺回了床上。昨日将军遣人问过玄真道长,他还是没能寻到解决之法,也许真的要去南伽国。可如今山雨欲来,萧定澜不能擅离南渊城,她为了不碰上危险,也得待在侯府中,去南伽国的日子遥遥无期。
上午时,天还不是很热,听着窗外的鸟鸣,叶芷苓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睡得好极了。醒来时,耳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鼻尖闻到了草木的香气,她带着笑意起了床。
翠竹掀开帘子进来,替叶芷苓挽好头发,说道:“世子殿下来了有一会儿,他听说姑娘在睡觉,便不让人打扰,如今还在前厅等着呢。”
“这时来,是做什么?”叶芷苓匆忙用水擦了擦脸,便往外走。她心中有些打鼓,总觉得萧定澜是来兴师问罪。
沿着回廊,她快步走到前厅。这天气太好睡,她还有一丝睡意未醒,进门时不住掩唇轻呵,抬腕间可看见竹簟红痕,眼底又泛起些许水光,几根碎发从耳后滑落。
“世子殿下来此,是为什么事情?”
叶芷苓懒懒地坐到桌前,问道。
萧定澜看着叶芷苓的模样,一时有些怔愣,未回过神来,听得叶芷苓发问才反应过来。他将一个木盒打开,递给叶芷苓,说道:“我又寻了一柄匕首,是墨玉刀把、精钢刀身,刀鞘用鲨鱼皮制成,仅在刀鞘上缀有一粒南红珠,你看可喜欢?”
叶芷苓拿着匕首,只见刀身如剑,刀把似沉水,的确比之前金银铸就、镶宝嵌玉的匕首要朴素许多。她笑了笑,便连盒子收起来了:“喜欢的,那我便收下了,多谢世子殿下。”
萧定澜轻笑一声,又说道:“东西收下,我便要问话了。”
叶芷苓听到后心中一跳,自桌上拿了茶壶,给萧定澜倒了一杯茶,说道:“您问。”
“为何不告诉我清婉的事?”
“我说我忘了,您信吗?”
“别的我信,可这个我不信。你可知我方才花了多少力气才将清婉打发走?”
叶芷苓讪讪一笑,起身给萧定澜行了一礼,说道:“这事的确是我不对,还请世子殿下多担待。”
萧定澜哪里会受她的礼,在她行礼前便急忙起身避过,道:“不必多礼,只是想问你的想法。”
叶芷苓有些懵,问道:“什么想法?”
“就是清婉和你说的,你有什么看法?”叶芷苓没有注意到,萧定澜耳朵又泛起了薄红。
“你们两人之事,我有什么看法?我没有看法。倒是你们若没有说清,还是得告诉我一声,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应对。”叶芷苓也避而不谈,转身走到窗前,窗外仍有雨落下,打在芭蕉上,也打在窗前。
“我问的不是这个。”
叶芷苓不搭话,拿了桌上的木盒便要离去,却被萧定澜拉住了手。
“我是问,王文睿不是好人,七皇子也不诚心待你。你觉得我如何?”
萧定澜的手极为宽大有力,叶芷苓想抽出手来,却纹丝不动,她低头不愿回答。
“我心悦你,你呢?”
……
叶芷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幽幽地说了一声:“世子殿下这点,和清婉小姐倒是很相配。”
萧定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整个人僵在一旁,只能放开了手,丧气地坐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不应便是,何必开这样的玩笑,我只是怜她身体不好,与我幼时很像罢了。”
“嗯,我也只是说,你们有话直说这点很像,没有别的意思。”叶芷苓笑着坐下,说道,“那日她也是如此直白地和我说,不过后面发生了太多事,我便忘了,不是有意不告诉你的。”
“不重要,我和她说清楚了。”萧定澜睁大眼睛看着叶芷苓,问道:“你对我,是如何想的?”
叶芷苓没有立刻回答萧定澜,她想了许久,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过了许久,方说道:“我很感激,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你和将军、侯爷对我,还有我的家人都很好。我很谢谢你们。但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我……我没有办法去想这些事。所以,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想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没有空去想。”
萧定澜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但还是凭借本能,说道:“好,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们先解决现在的问题。”
说完后,他在屋中呆坐了一会儿,朝着叶芷苓点点头,便离开了屋中。
叶芷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酸楚,眼中有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