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木牢的路上，高队长向萧定澜禀报了审问的结果。

从这些天陆续的审问来看，如今关内粮草并不算充足。以往关内驻军大约在三百到五百人之间，每十天会大规模补充一次给养，如今他们约五百人在内，已在关内半月，粮草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从我们这边出来的许多象兵，还需回南伽国传信求援，他们似乎原本没有准备其他的援兵，极为奇怪。”

木牢处关着八名象兵，大多身材瘦小，几人躺在一块，身上多少都带着伤。叶芷苓掩着鼻子，这里比其他地方要臭许多。

萧定澜命人提了一人出来，问道：“关内血祀卫有几人？”

那人惊得瘫软在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血祀卫之名。”

旁边的军士甩了他一鞭子，说道：“快说，有几人。”

那人惨叫一声，说道：“大约两百人吧，都聚在一处，和我们不在一块儿。”

“防卫如何安排的？”

“我地位低微，并不清楚，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高队长示意身边的军士抽了他五鞭，说道：“其他人已说了，你是一名小队长，怎会不知防卫？快说！”

听着鞭子抽打在那人身上的声音，叶芷苓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疼。她是不喜看到别人受刑的，可是想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陈维纵将军，又想到被攻破的青峦关中死亡的将士，又觉得如何用刑都不为过。

“是，是。”那人涕泗横流，半跪在地说道，“关内防卫都由我们象兵做，血祀卫只在城中闲坐，营长管不到他们。还有你们的一位将军，也带着几十人在关内，并不参与防卫。”

萧定澜点点头，高队长便让人将此人拖回去。

“便按原计划来，再困他们几日。每日让人去城外叫骂，其他人便照常操练。”

“是。”

再次确定了南伽国并没有其他援兵，萧定澜也放下了心，还有闲暇按照之前圣女护法招认的方位，去了几处南伽国堡垒。

可惜去得迟了，他们也许知道附近有大昭国军队，堡垒早就人去楼空。军士们按照萧定澜的指示，每去一处都掀开地板翻找，果然都寻到了用纸包住的火药。

“呵，也不知咱们的七皇子殿下给了南伽国多少火药。他是真的不将南疆守军当人看。如此之人，若登大位，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萧定澜写了一封信，随信附上堡垒中寻到的火药，命人送往南渊城。

叶芷苓看了许久，也清楚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七皇子为登位做下的事情。他来南疆，便是为了和南伽国勾结，寻自己，则是为了借运。

“世子，我还有些不太明白。既然南伽国出兵，那他们便和七皇子说好了，愿意协助他，但为何只出了这五百人，便没有后续了？”

萧定澜也不太明白。以七皇子之尊，他亲来南疆，和南伽国圣女见面，肯定是商量极为重要之事，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七皇子。但如今青峦关中仅有的五百人却说明，他们或是谈崩了，或是南伽国不信任七皇子，只愿意出一部分的人力，或者是七皇子处出了岔子。

“不清楚。父亲之前猜测，也许在七皇子的安排下，南渊城大乱，父母和我均不能理事，他能趁机做些手脚。或是，他们原本便想从南疆守军中出一部分人乔装象兵，攻下其余几关。只是南渊城没有乱起来，他们安排的人手不敢胡乱行事。青峦关中的象兵也没有了援兵。”

“所以他们才派人到南渊城寻七皇子？”

萧定澜点点头，又说道：“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要对青溪镇下手，完全没有理由。若是示威，也太儿戏了些。”

那是因为圣女在寻我们，是给我们示威的。然而此间事，却不好和萧定澜说，叶芷苓只能随口应和了几句。

天色已晚，营帐早就搭好。萧定澜看叶芷苓疲倦的模样，便送她到营帐外，说道：“我稍后让人送吃食来，这几天赶了许久的路，你先休息吧。”

叶芷苓打了个哈欠，觉得浑身都是酸疼的，的确不太能支持下去，便去了营帐中躺着。等草草吃了饭食，她的睡意立刻弥漫上来，立刻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她却突然惊醒。

鼻尖闻到了浓烈的花香。她觉得有些奇怪，夏日的军营味道并不宜人，浓重的汗味熏得人极为难受，这时正是夏季，花都谢了，昨日来时，也没看见四周有花丛，怎么夜半传来这么重的味道。

她独自一人住着一个营帐，为确保安全，她和萧定澜的营帐挨得很近。

她听到有极大的风刮过帐篷，风声呜呜作响，花香味更浓烈了。

她掀起了帐篷，四周只有火把燃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中军守卫的军士并不多，伶仃几个散在各处，还有些躺在了地上。

叶芷苓急忙走到一个军士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守卫的军士悄声回道：“叶姑娘，这花香不同寻常，世子殿下猜测，今晚怕是南伽国会来袭营，便让我们装成放松警惕的样子，外面恐怕不安全，您还是回营帐吧。”

叶芷苓定睛一看，四周的军士虽躺倒在地，手中却都抓着兵器，看起来也并没有睡着。巡逻的军士虽少，营帐外却都三三两两躺着几人。她点点头，便要回去。

却见中军帐子掀开，萧定澜走了出来，说道：“既然醒了，便不要回去休息了，到中军营帐吧，高队长和韩队长都在里面，安全一些。”

叶芷苓点点头，起身到帐子中拿了匕首，又将几包麻药粉揣在怀里，便进了中军帐中。

帐中几人围坐在一处，桌上有些干果和茶水，高墙垂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韩绫拿着布不停地擦着短刀。

萧定澜给她搬了把凳子，让她坐下。

叶芷苓问道：“原来今天大家都没休息？”

此刻无事，韩队长这几日和她混得熟了些，便笑道：“今日大军初至，各项事务都还没有定项，人疲马倦，正是偷袭的好时候。他们困在关内，粮食也不多了，自然要偷偷动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自然得坐等他们了。”

叶芷苓看着桌上的吃的，凑趣地捡了一颗花生吃着，笑着说道：“嗯，还备好了茶水干果，也算礼数周到了。只是他们若是想离开青峦关，为何不早些走，要等我们大军到了再来偷袭？”

萧定澜见叶芷苓在吃干果，便倒了杯茶与她，说道：“辛苦拿下的关口，怎能拱手相让？他们也还在等援军或上峰的消息。看到咱们大军初来，他们也要有所行动。”

“咱们就这样等着？”

韩绫拍了拍身边的矮榻，说道：“是。你来这边躺着休息，我们会护着你的，别担心。外面各营将士也都在等呢。”

萧定澜也点点头道：“这里人多安全，你若是累了便休息会儿，不要紧。”

叶芷苓也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哪里能安心睡觉，摇摇头拒绝了，仍然坐在桌前，手里捧着茶杯发呆。

夜更深了，风声更响了些。叶芷苓闻着空中的花香越来越浓，不禁从身上摸了一瓶乌梅丸出来，倒出一颗吃下，又递给了桌上众人，他们也都再吃了一颗。

韩绫见叶芷苓实在紧张，说道：“别怕，我们安排得十分周全。他们人本就不多，咱们的人三四人作一组对付一人，身上都着甲，又使长枪，就算他们有什么青钢斩，都用不上的。等时机到了，迎战便是。”

叶芷苓坐在一旁，掀开营帐一角朝外看着。中军守卫的人多一些，但大多躺倒在地，只有两三人站着巡逻。

营帐中的漏刻声嘀嘀嗒嗒，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月亮被云朵遮住了，除了火把映出的光，四周一片漆黑。

“呜……”

又过了许久，寂静被打破，围着中军附近的几组营帐周围纷纷传来了号角声。

叶芷苓吓得一跳，回头看向众人。

却见萧定澜嘴边露出一丝笑，说道：“总算来了。叶姑娘，待在帐中不要出去。咱们去会会他们。”

几人掀开营帐出去时，叶芷苓看到外面军士已将营帐团团围住，手中长枪的枪尖映着四周的火光，好似也着火了一般。她觑空朝天上看去，发现月亮又从云后出来了。

萧定澜并未将营帐打开，叶芷苓只能听到外面的呼喊声和刀剑相交的金戈敲击声。她不由得握紧了掌中的匕首。

“先擒主将，都来！都来！”

随之便是一声极为响亮的号角声响起。

惨叫声越发多了，打斗中好像将火把摔在了其他营帐上，叶芷苓还听到了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掺杂着各种凄厉的惨叫，声音如同炼狱。

“唰啦！”

一道鲜血染上了营帐，叶芷苓转头盯着那里不放，她希望这是南伽国人的血。她心中还是有点害怕，之前用萧定澜身体时，都没有如此的感觉，经历过青溪镇惨案，她的怜悯之心早已消散了。如今亲历战场，只希望南伽国人血债血还。

“刺啦！”

外面的人好像发现了营帐中还有人，不一会儿，就有人破开营帐，持刀朝叶芷苓走来。

叶芷苓看得清晰，那人手上拿着青钢斩，正是一名血祀卫。

她举起双手，手持匕首，与他对视。

那人却突然看向她的手臂，三两下便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臂，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另一只手取下了她的匕首丢在一旁，眼睛盯着她的红绳不放，说道：“你是叶芷苓？”

“你是谁？”

那人连忙放下她的手，半跪在地，说道：“拜见少主，圣女让我们转达一句话，她说，她在圣城等您。我们这便离开。”

还未等叶芷苓反应过来，他便离开营帐，高声喊道：“撤！回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