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吃了点东西,出逃的意识终于逐渐回到身上。
“你不会是为了找我,所以按着信上写的时间来到这里吧?”无妄揉揉太阳穴哆嗦了一下,为斐慈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奈。
斐慈伸手弹了弹无妄的额角,笑道:“小无妄关心本王,本王怎么样也要捧一下场是不是?”
“既然你没事,我便走了。看来你们刚刚也是故意输给那些毛贼的……以后我不会给你通风报信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无妄气呼呼转身,结实匀称的双臂环抱在胸,快步往通向桃源镇中央的小路走去。
“别啊,无妄。晚上多冷,你走过去很慢的,你坐我的马,我送你去镇里,给你找个上房好不好?”斐慈伸手抓住无妄的胳膊不让他走。昏暗的夜里,斐慈如玉的面容镀了一层月华的银光,像一颗上好的夜明珠一样耀眼。无妄无法控制灵鸢闭眼,只能愣愣受着,被斐慈的美貌惊住。
见无妄不出声,斐慈以为无妄已经原谅了他,于是大胆环抱无妄的腰肢,飞身上了黑马。
“你、你干嘛!”无妄当真觉得斐慈太无礼,总是动手动脚。
斐慈朝无妄微笑道:“走,哥哥带你去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觉,一切不痛快明天起来再说,好不好?”
“你能不能别再乱喊我什么小无妄,又自称哥哥的。我们可没有那么亲的关系!”无妄坐在马上,推搡着斐慈的肩膀。
“好好好……无妄少侠。你救了本王,那本王自然也不是小气的人,我想带你去好好休息一晚,可以吗?英勇无敌的武仙大人。”斐慈手持缰绳,故意抱拳问道。
无妄被斐慈气笑了,心想这人虽然是皇太子,可是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他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安然接受了斐慈的好。先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再走也不迟!
夜行无言,斐慈见无妄在路上好像渐渐消了气,这才悄悄搂紧了怀里少年郎,故意凑到他耳边问道:“武仙大人,你还生气么?”
无妄吓了一跳,推开斐慈大喊道:“你无聊。真令人讨厌!”无妄腹诽着:“斐慈堂堂一国太子,竟为了自己大晚上跑到郊外义冢,真的是无聊至极。”
“哟……又讨厌上了。本王已经把那些武状元都放了。武仙大人还不满意?”斐慈继续靠近身前人,胸膛几近贴到他的背脊。斐慈的声音那么轻,话又说得那么慢,每一个字都含着蜜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斐慈在说着什么情话。
无妄由于目盲,耳朵是最为敏感的,他的心湖不断泛起波澜,耳上酥酥麻麻的感觉随着一字一句渐渐飘荡开来。他赶紧捂住耳朵,转身挥拳想向身后的斐慈砸去,他叱道:“别偷偷摸摸在我耳边说话!痒得很呢。”
“好。本王想说……我已经按着你想要的去做了,你就别生气了,继续跟着本王吧?你不是都答应本王了吗?一年内,要陪本王找到那个七星人,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斐慈一手松开缰绳,撩开无妄颈后长发,故意凑近说着。
无妄颈后是一块从未被人涉足的禁地,被这样一股幽兰香气灼过,他顿时一阵颤栗。他扭过身子只想大力呼斐慈一掌,可手却被斐慈直接拉住又放回原处。罢了,斐慈竟还装作若无其事般,轻声道:“武仙大人,你好好坐着,小心别掉下去了。”
“你……!罢了罢了。我就当被狗嗅了。”无妄嗤了一声,摇头晃脑的得意起来。他讨厌斐慈把自己当姑娘那样逗着,他在这方面斗不过斐慈,但要能逞一时口舌之快,那还是很开心的。
“你说我是狗?”斐慈的语气很快冷了下来,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忽地传来,似一只会吃人的鬼。
“呃……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把他们都放了?你不是一直担心国师说的话吗?”无妄虽然嘴上占了上风,可也真的害怕惹权势滔天的凌霄太子生气,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走之后,本王想了许多。我想,此事或有其他方法可解,未必拘泥于此。我已派人暗中跟踪他们,这样万一有事发生,也来得及应对。”说完,斐慈忽然夹紧马背,马儿一惊,加快速度往镇里奔去。
无妄很少骑马,他被吓得赶紧抓紧斐慈的袖子,惊得肩膀一耸一耸。虽是名震天下的武仙,可毕竟还是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斐慈见了他的反应,心里像被狗尾巴草挠了一样,痒痒的。真好逗。
“好吧……那我勉强原谅你了。”无妄轻咳一声,似乎想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挽回些面子。
“不气了吧?不气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吧。我明天命人给你安排些好吃的,后天你得比武了。”斐慈轻笑道。
无妄双手环抱无陵剑,右肩忽然施力往后轻撞斐慈,皱鼻子道:“哦……原来只是想骗我回去为你比武!”
“小保镖,本王好歹是一国太子,给点面子吧。”斐慈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无妄道:“那……明天由我来点菜,吃开心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去当你的保镖。”
斐慈道:“行行行。来吧,我记着呢,夕岚也记着。”
路上,无妄嘀嘀咕咕说了许多菜名,这才渐渐原谅了斐慈。点完菜,无妄半靠在身后的斐慈身上,带着少有的慵懒和放松。他往后靠去伸了个懒腰,试探地问道:“慈哥哥……你们的国师那么厉害,能不能让他帮我看看我以后会不会找到我的父母呀?他能帮我找到我的父母吗?”
斐慈凑前斜眼瞧了无妄一眼,见他面上少有的流露着讨好之色。无妄蒙着眼,一贯高深莫测,以往很难猜测他的半分心意。斐慈清清嗓子,敛了平日里那不羁又散漫的语调,认真答道:“当然可以。你帮了我,到时候我必定带你进宫去找国师。”
“谢谢你……殿下。”提到父母,无妄倒是乖巧起来,嘴上甜了几分,像漱了蜂蜜水一样。
“喊我慈哥哥就好。下马吧。我扶你。”斐慈本想拉住无妄的手下马,可一触到无妄那冰冷的手,无妄便飞身下了马,急匆匆跑进了月待行馆,头上发髻无意撞落一地紫藤花瓣。他跑得急,花瓣被碾碎弥漫起一股幽香。
“殿下,需要我追上去吗?”已经栓好马的夕岚看着跑掉的无妄,抱拳请示斐慈。
“不用了。你跟在后面帮他安排好住宿的事情就行。”斐慈动作娴熟地将手中粗绳绕过木桩,利索打了一个结实的结,随后轻拍马背,往无妄逃走的地方望去。
无妄没发现斐慈在看着自己,依旧往之前住过的房间跑去。月待行馆是桃源镇接待高级官员的宅子,床褥舒服得很,比起之前在武士行馆里盘腿而坐舒服多了,他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翌日无妄早早洗漱完毕来到用早膳的地方,谁料斐慈他们几人也醒得很早,都已经吃了一大半了。无妄见今天早膳好吃,忍不住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待桌上早点被一扫而净,无妄抿了抿杯中绿茶,认真放下杯子朝斐慈坐好。无妄本就看不见,一般说话的时候很少对着听话的人。
无妄正色道:“慈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什么事情。”感觉无妄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说,斐慈特意放下茶杯望向无妄。
“都是因为我,慈哥哥你才会把那些人放走。我愿意承担起一切,要是以后那些武状元做了坏事,我一定会去解决的。而且……我可以以我的名义担保,他们每个人都很好,不会做出坏事的!”无妄握紧了拳头,俨然很是紧张。
无妄以前在君靖山论剑时就和那些武状元交过手,他们不仅武艺高超,而且也讲武德,不会因为对手是个瞎子而轻敌,较武后还热心教无妄如何使用其他类型的武器,有一些人都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师父了。
“是么……那我记住你的话了,到时候可不能食言。你若是骗我,我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斐慈接过漱口水,冲洗干净口齿后用袖子掩着吐到金盆中。
无妄每次看斐慈吃饭都特别麻烦,规矩一箩筐。他伸了个懒腰,拿着剑飞到门外的空地上练剑。后天就要比武了,他想活动活动一下身子,以免到时候出了差错。
“你怎么比我这江湖中人还暴力,天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我去练武,不理你了。”
他撮唇轻呼,召唤灵鸢飞到空地的白玉兰树梢站着,有了视野,就好在树下练武了。无妄忽地喝了一声,挺着无陵宝剑在空中甩动,只见银光乍闪,树上的白玉兰花瞬间掉落下来化为粉末,空气中霎时盈满白玉兰花香味。
“无妄,你当真厉害。有了你,感觉都不用去燃熏香了,直接让你在树下快刀乱砍就好。”斐慈呷了一口清茶,淡淡道。
无妄气得胸口一闷,心想道:“我在练武,你斐慈把我当什么了。是把我当做司香官了吗?”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捡起一片白玉兰花瓣,倾注内功往斐慈手上掷去,想治治他那张不饶人的嘴。斐慈意识到远处有气流冲来,之间他灵活摆腰微微侧身,花瓣直接略过他刺入墙中,裂开的痕路似一张蛛网,可见无妄虽然留了一手,可劲儿也不小。
斐慈本在品茗,为了躲开无妄的“暗器”,手上茶杯因此掉落下来,可斐慈快速轻捻食指和中指,那茶杯竟然未至于脱手,尚且稳稳躺在掌中。末了,他还漫不经心用杯盖蹭了蹭茶杯边缘,故作悠闲地又和了一口茶,“小无妄,说你几句,怎么还用上暗器了。”
“我可没用暗器。这只是一朵无害的小花罢了,再说了,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躲不过。我也不过是和你玩玩而已。”无妄一个筋斗飞身坐到无妄身旁,不到须臾。
“你若再这样朝我放暗器,小心我哪天在你饭里下药,摆你一道。”斐慈托着腮,面不改色地为面前的无妄梳理被吹乱的额间碎发。
“你!下毒可是最腌臜的做法,你若是敢,我便再也不理你了!”无妄甩开斐慈的手,气呼呼抱着无陵宝剑转身回房。
“我就是逗你而已,别生气啊!”斐慈放下茶杯,匆匆赶上无妄的步伐。
无妄跑得极快,一溜烟进了房间关门拉上门闩,给斐慈吃了一记闭门羹。
“我可要休息了,明天还得比武呢!”得知斐慈吃瘪,无妄心里有些暗喜,可嘴上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往常那样冷。
斐慈想了想,无妄明日比武,确实要早些休息,来比武的名单上有千拳门的弟子。
千拳门的人听说比武的彩头是一样宝剑,于是特意来到桃源镇报名,想夺得宝物献给门主。前些日子在靖山镇报名的江湖中人也不少,但像这种在江湖中叫得出名字的门派子弟还是第一次见。兴许是比武的事情先前尚未在凌霄国境内传扬开来,而举办这比武会已有近半月,想夺得无陵宝剑的各路英雄也多了起来。
想到明日,斐慈躺在床榻上幽幽看着床顶的帷幔。香炉中的龙涎香还在燃着,淡淡的红光在炉中忽明忽暗,白烟升了又落,似是心中某种情愫起起落落。
他心想道:“千拳门?可不要伤到我的无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