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阳三天拉着许奚玩了个畅快，许奚这几天玩完有一段时间不想再见到谢星阳了，谢星阳的兴奋劲持续了三天，每天都热情高涨，让许奚怀疑得奖的人是谢星阳而不是他了。

谢星阳本就计划好了怎么玩，又加上许奚得了奖，这三天玩起来更是毫不收敛。虽然他本意是想让许奚放松一些但许奚本人却没感觉有放松到，反而更累了，结束行程回到宿舍的那一刻许奚径直瘫在了床上。谢星阳本来回去前还很有活力，一到家发了条信息就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被谢星阳遗忘了三天的“稍后再讲”，终于在眼睛闭上的最后时刻发了出来。

“林风衡是gay？”许奚读着屏幕上的字。

谢星阳的意思是他们这个圈子不大更何况林风衡还是跟他一样当老师的，谢星阳不常混迹在那种地方，但他竟然在那种地方看见林风衡玩得有声有色，所以总结起来，他不是啥好人。

许奚不太想去管别人的私事的，本来只是觉得林风衡人很随和，现在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大碍，反正后面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

翻了翻相册，谢星阳和他拍了不少照片，其实许奚不常拍照，上次存的照片还是教研活动拍的风景照，许奚点进去看了看。

没想到他手机开了实况，图片还有声音，许奚觉得好玩，便划了好几张过去，有风声穿过山间，有水声穿过石沟，还有交织的人声。

他听见自己说：“哇，好漂亮……”

照片里是雾色半掩的青峦，飞鸟正穿过山间。

“你也是……”实况的时长有限，这句话来得突然，似乎没有录全，许奚还怀疑是风的错觉，仔细了又听了几遍，才发现真是别人的声音。

那句话语调低沉，像是被风吹入了手机的收音孔，带着些迷糊不清的意味，却又能让人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眼，许奚愣在了那，耳边的声音循环往复，钻入了他的脑海里。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才蹭的一下就退出了相册，他没想到江深会那样明目张胆，许奚算是发现了，他四年前认识的那个江深根本不是真正的他，他本以为江深就是冷淡的性格，但他现在才看清江深骨子里像是带了点随心所欲的疯感。

许奚自觉除了刚开始答应他的那句话，他之后表面的任何行为都不算逾矩，有些甚至是明摆着的抗拒，但江深跟甩不掉的苍耳一般，越甩他还越来劲。

他实在不想再去深究江深这么做的目的，他只想甩掉他。

屏幕暗了他才想起本来是要选照片发个朋友圈，于是又点进去，挑了几张合照凑成九宫格发，许奚没去特意屏蔽谁，反正同事间有的互相会屏蔽，像林迪这种年纪的也不爱看朋友圈。

发出去没几秒，就有人点了赞，点开来，“江.”秒赞。

许奚觉得江深怎么可能会那么甘心被他超过，节假日也没见江深去哪玩，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肯定是天天抱了个手机电脑工作，所以消息回这么及时。

其实微信没有特别关心，江深只是对他特别关心。

可惜他的九宫格就两张自拍，还是和谢星阳的合照，不过江深还是保存了，他手机里没有修图软件，于是用手机自带的裁图单独截出了许奚。

没有特意的角度也没有什么精心打扮，只是简单的短袖却散发出夏天的活力感，远近结构的小巷里，浓郁的绿树从白墙探出枝丫，他嘴边不加掩饰的笑，让江深回忆起从前无数个相似的瞬间，少年的模样在每个盛夏里都那样蓬勃热烈，在无数人青春的记忆里都留下了鲜活的烙印。

真正休息的时间其实到六号就截止了，当天成绩出来的时候，许奚正紧张地等查分结果，明明他是老师，但奇怪地却抱着学生时代的心理去看待，因为附中老师的教学成绩跟奖金和晋升挂钩，所以别的老师打趣说看自己学生的成绩比自己当初高考查分还要紧张，这一点许奚也有感触。

其实高考完了之后他整个人很空虚，他除了陪着奶奶住医院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事能干，他连兼职都没去做了，家里的老房子被许奚瞒着奶奶租了出去，他实在太需要钱了，可奶奶总说以后还长，让他不要担心。

奶奶是在许奚参加最后一次的英语竞赛前夕生病的，偏偏是那样一个节骨点，让许奚措不及防，最后保送名额没拿到，学费也没有省下来，还发生了那样不堪的事情，那段时间，许奚整个人都异常敏感。

奶奶对治疗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常抗拒，许奚本以为奶奶终于愿意配合治疗了，但却终究没拗过她，在高考出分的那一天，他看到了奶奶托人留下的遗书和东西，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万块，那是奶奶为许奚留下念书的学费，许奚无法想象奶奶那一双布满陈茧的手要劳作多久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她的遗言很短，只有几句话，让许奚反复念了好几遍，却再也等不到续言。

“阿奚啊，以后还长，答应奶奶要好好生活下去，从前十五年奶奶已经陪你走过来了，往后你还会遇见陪你走过余生的人，不要太伤心，奶奶去和你的爸爸妈妈团聚了。”

她的遗言又太长，只有几句话，却需要许奚用往后余生来践行，而她却再看不到许奚笑的模样。

许奚查成绩的时候没有多紧张，他的情绪全部随着奶奶的离去而消失了。

面对剩下唯一亲人的离世怎么可能不伤心，许奚的泪随着整个暑假的暴雨流尽了，可悲伤没有被雨带走，十五年的陪伴，最后这世上只剩他一个人，甚至他连曾以为的朋友都没有了，孤独得无人可以依靠，如果没有奶奶的遗言，他或许真得会选择结束这样的人生。

一段不怎么妙的回忆，让许奚的思绪变得糟乱，心绪也不宁了起来。

会不会没有预想的结果，会不会他还永远是从前那个年级第二，会不会超过江深只是一个短暂的梦。

“叮——”成绩终于加载出来了。

三班，五班，七班，单看成绩比许奚预想的情况要乐观，他们改卷时大概看了几个学校学生的答题情况，所以对这次考试试卷的难度有了评判。

接下来是，地理学科的班级排名，点进去查看的时候许奚没有犹豫，毕竟砍头的时候最痛苦也只有一瞬，长痛不如短痛。

“嘟——三班地理第一！”杨仪欣等许奚一接起电话就脱口而出。

“我刚知道。”许奚说话的声音还带点懵。

“不是附中第一……”杨仪欣说话大喘气，许奚感觉他心脏要坏了，“是四校第一！”

“杨老师，我觉得我现在可能需要冷静一下了……”谁知道没等许奚说完杨仪欣已经急着挂掉了，但他此刻无暇再去思考其他，是做梦吗，许奚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没疼醒，看来是真的了。

“叮叮叮——”门铃响得突然，中断了许奚快要爆发的情绪。

打开门的瞬间，许奚看见他邻居那边也开了门，江深和他一起望向站在中间的杨仪欣，她看来风尘仆仆，像是度假刚回来。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许奚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叙旧先往后稍稍，我刚看完这次联考大体情况，你们俩把附中地理生生拨高了好几分！你们知道这次附中地理分高到什么地步吗？”

“四校第一？”江深眉头轻蹙，似是心里已经有了些怀疑。

“什么？”许奚也反应过来，附中在四校里就比一中差点，杨仪欣既然这么问了，那肯定就是超过了一中。

“没错，附中地理单科这次超过了一中。”许奚从刚开始就心率不齐，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他有点站不稳，江深悄悄侧身往他身后一挪，还好人没真倒下去。

“虽然只超了三分，但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杨仪欣脸上的笑都藏不住了，岂止是“不错”。

附中近年来成绩很难超过一中，两个学校主科成绩不分上下，倒是副科成绩各有参差，如今有了这打出头的第一枪，附中弯着的腰终于直了一回。

“再猜猜你们班级的均分差。”杨仪欣面上已经忍不住想要说了，但偏要先卖个关子，江深没出声，许奚则是还没太反应过来。

“0.1。”

“谁差谁？”许奚心里一咯噔，话紧跟着杨仪欣。

“当然是江深差你了！”杨仪欣心想这还用说，许奚教的三班都是四校第一了，总分当然高，话说着又转向江深，“不过你教的二，四班并列第二，跟许奚均分就差一分，但三四名也被许奚包揽了，我只在你们手上抢到了个并列第三。”

杨仪欣滔滔不绝，她之前教学成绩也很好，教的班级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次一下子被两个人超了，她还是有点落差。

不过高一地理总负责的老师就是杨仪欣，她也算有点功劳，这个成绩考出来她估计一会就要被打爆手机了。

“你们看电话来了，我走了走了，要忙死了接下来！”杨仪欣是笑着接电话的，估计是来自附中领导层的鼓励电话。

只剩许奚和江深留在原地，眼神对对碰。

“现在，是我要开始追你了。”江深话说得不明不白，许奚匆匆回神。

“我花了四年追上你，现在我们两清了。”江深不知道为什么许奚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许奚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做决定，他选择放下那个过去，他直到至今才想明白，无论江深当初有没有伪造那件事，他都有可能得不到名额，他耿耿于怀的从来只有一件事：他没超过江深。

弱者没有选择，只能躲避。

他发现到最后他能怪的只有自己，怪他识人不清，怪他懦弱无能。

许奚转身的背影太过决绝，让江深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他心里忽然生起一种浓烈的不安的预感。

许奚回去拿来了一个眼镜盒，递给江深，他打开来，发现是跟他送给许奚那副一模一样的款式。

“这个还给你。”

“什么意思？”江深眼神从头到尾都落在许奚身上，不肯移开半分，像是害怕他再次逃走。

“有些伤口总会好的，就像我不再需要那副眼镜，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非一不可。”他不再去纠结江深的感情，他现在拥有了可以选择的权利。

“是我非你不可。”江深毫不犹豫向他走近，语气近乎哀求。

许奚下意识后退，他望着江深，眼神中没有闪躲：“那是你的选择。”

许奚面对江深从来没有这样斩钉截铁过，仿佛过去四年的感情洪流都毫无意义，他彻底放下的时候会将一切都断得一干二净。

许奚细数这一个月来，他在江深面前总有一种无力的自卑，这样的情绪让他总是习惯性地对江深妥协，一步步打破自己的原则，他不该变成这样。

“所以你才想把这些还给我？”江深低头看着许奚塞给自己的这副眼镜，像是自嘲般摇了摇头，“可我说过你不欠我。”

“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所交集。”江深又看向他的眼，他对许奚的坚决视而不见，一步步靠近他，许奚几乎被逼到了江深宿舍的门前，没等他有所反应，许奚背后的门一空，他猝不及防向后跌进去。

“你干什么——”腰间刹那间多了一股力量，把他整个身体都往回带，许奚想甩开他的手，却反被扣在玄关，江深的脸在他面前陡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