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在看见『开除九一』被疯传的时候,就完全不去想史会怎么处理了。
五年前安言的封印刻成时,一到夜晚她的视野里就灰蒙蒙的。
叶着霜说那是夜盲。
九一知道不是,她也知道叶着霜骗她,夜深时她的眼里没有色彩,一道亮光在她眼前飞快闪过又落下。
她讨厌叶着霜,讨厌她把自己丢到戈壁滩,讨厌她当着旁人的面将自己摁住用水淋,讨厌叶着霜骗自己。
她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无端的痛,痛的睡不着,痛的吃不下东西。
她讨厌自己刻薄又高傲,她站在高架上,接着她听见叶着霜赌上了毕生荣誉。
『像你这种不在乎同伴死活的人应该被丢到戈壁滩饿死』
九一深吸一口气,在原处丢了个元素弹,只要能控制好,这个影子能撑半个小时。随后她跳到下面桥上。
半个小时。
够她去想短暂的一辈子。
她伸出手去摸旁边的石栏,轻轻哼着调调。
一个孤寂的黑影在桥上缓步走过。
眼前的城市金碧辉煌,九一抬眼时,桥下迎来下班高峰期,当今的秦川由安府管辖,她就听见鸣笛声。
夜晚的城市是什么样呢,九一不知道,她从来看不到。
三年前真相到底是什么,她向来是刻意回避的。她只看见血流一片,听见嘶吼。她不忍记忆折磨自己又害怕消散,三年来反反复复矛盾,竟也爱屋及乌的不忍去回应。
『对不起,就当是我害的吧』
张豪他们经常看小说,有时候起了争执,安源会说:“作者怎么不爱自己笔下的角色呢?”
『写我故事的人,也投给我一丝怜悯吧』
她早年失去了至亲,安言事发又不得不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上天给予她短暂的亮光,接着倾盆大雨浇灭了。
余下的潮湿日复一日,惹了她三年,今天她感冒了。
柴灯中火料死去时的哀嚎声还在空间里荡漾,灯光很弱,可声音却无处不在。九一躺下来,紧盯着头顶的光看。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就在这条长廊里走着,细细一听,竟听到了雨声,她寻着那灯光在墙壁上摸索着。
她弯下腰,努力让自己不挡住那光,眯眯眼,听着风在外面怒吼,一次又一次地摇撼着窗户。
九一双手微颤,突然将手握成拳猛地拍向窗户:“别吵!”
用力的是拳头,无端痛的却是她的手腕。
她的心跳加快,窗户被打的轻晃一下,没了声音。
她手一动,碰到了一个物体,捡过一看,是一把枪。
耳边随即就是尖锐物体敲击人体的声音。
她被那倒地声吓得一抖,抬起头,不远处的一块地上只留下了一大块血迹。
她开始喘不过气了,人前刻薄的九一,日复一夜被梦魇折磨。
对于身体的感觉开始模糊,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跌跌撞撞的踩滑进喷泉里,水浇了一身,背后有人笑她。
全身涌上的剧烈疼痛正粗暴地削去她的温暖,她出了一背冷汗,接着全身都湿透了。
她心里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毫无道理的被欺辱,听不完的嘲弄,暴雨烈日下被驱逐,生病时没人照顾,以及漫无止境的被追杀。
『我想睡个好觉了』
水漫出来,九一躺在淡红色的浴缸里,腕上划了一条鲜红的长横,一直开到肘窝前端,旁边还有一个被摆放好的小瓶子。夏御雪抽出自己的腰带给她手肘扎住,将人一把抱出来,边跑边去看药瓶,是安眠药。
她接通了交通部。
“请讲。”
“我的车上有病人,我的车牌号是……”夏御雪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闯过一个红灯了。
副驾开了一点窗,车速很快,一点风挤进来直对着九一脑门吹,她身上搭着夏御雪的大衣。
“别睡。”夏御雪用手背拍她的脸。
城市小巷变得喧哗,大大小小的店铺和商贩都极力叫卖着商品,街两旁拉上了彩条,牵拉着向夜市蜿蜒而去。
孤僻无人的窄巷里,一个身穿华贵黑大衣的高挑女子背着时断时续的孤僻灯光埋着头走出小巷。
她抬起头。行同白昼的天色,或许应该下雪的。
“小姐,来看看吧,为心爱的男子祈一个平安符。”
她摇摇头,走出几步后又重新走回那个摊前。
“女子呢,也可以吗。”她好像很久没有和人交流,声音有些生涩。
“小姐,我这小本买卖,不要取笑。”
她摆摆手。
“诶诶,可以的。”小贩看她表情好像没有在开玩笑,又见人要走,心急起来。
她与人群对流而行,快步走到医院。
“小姐,请问是看望家属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她愣了很久,回过神来。
她快步穿过长廊,无意间望向街道的喧嚣。径直走到一间病房外,病房里空荡荡的。
她低头看表,翻过栏杆,快步向后山停车场,刚好撞见行色匆匆的白衬衫女人,怀里的人盖着一件大衣,因为身体虚弱,整张脸呈出病态。
她侧过身快速躲到拐角,看着夏御雪跟着一群医生把九一抱进刚刚的病房,又看见医生缓缓离开的背影,门一关,又生起一股冲动叫她去拉开病房的门。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缩,心情开始平复下来,她微微抬眼,对上了房间里女子失落的眼,她的心又是一震,她慌乱地快速转过眼,拉拉帽子,快步离去。
一会后夏御雪走到病房外栏杆旁俯身单手搭着,她在打电话。
病房里升起一股黑雾,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举起手里的麻醉针。
黑衣果断按动扳机,迅速飞出的麻醉针被走过来的夏御雪冻结在手里抓住,她一使劲,冰块上裂开一个口。夏御雪将东西丢掉,抬眼看着女人,随后她挥手示意女人退后。
“什么?”女人疑惑。
夏御雪微微抬头。她很好看,眼睛里有淡淡的银色,精致又不羁的脸有了那双狐狸眼的加持更是魅惑至极。
晃眼一看,像安殷诺。
夏御雪问:“你是…?”
女子又举起剑飞快往下刺去,在接触到九一前,剑上凝起冰沙,随后就是破碎声。
她马上反应过来,却没有机会躲开。
侧颈上挨上一击,刺骨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耳旁是风声,她侧过身一躲,却还是被打倒在地。
她飞快滚过身,刚要站起来,又传来一阵重重的压迫感让她不得不俯身于地。
她抬起头,夏御雪刚看完点滴瓶走过来:“当着我的面,你是怎么想的。”
女子想压散她的能力,才发现刚才还以肉眼可见的黑气早已被冰雾打散,四周的墙面上全凝结着霜。
夏御雪蹲下来:“你真像一个人。”
夏御雪见她不说话,用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擦过,寒气刺成一道极微的伤口,浸出少量血丝又凝固:“怎么笨笨的。”
“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女人面不改色的吹捧她。
夏御雪听着她的平静,轻笑一声:“耐不住你没脑子——邪路很多人都走,但将蛊术发挥极致的人,就只有黯的夏十三了吧。”
“今天你见到了。”
“好~”夏御雪尾音上调,拿起刚才破碎的那把剑。将剑死死抵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抬起来:“你没休息好吗?那么重的黑眼圈。”
女人往地下一摁,终于站了起来,她后退半步,低着头:“一时兴起。”
她话没说完,又一个踉跄往前面扑,夏御雪侧身,她刚好扶住旁边的墙:“夏小姐要是怕留后患,大可杀了我,没必要加重力度。”
女子站起身,用力按住逐渐发刺发冷的侧颈,一下子挣脱了。夏御雪淡淡的看着她。
她后退一步,身后出现一团黑雾,她随即向后一倒。
夏御雪下意识去拉她,女子眼睛银闪闪的:“言为心声,不复相见。”
夏御雪低头去找刚刚的麻醉针,结果冰块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拿着断掉一半的剑,坐在病床旁嘟囔,又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