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将淌着水滴的牙刷杯挂好，严词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夏御雪利落敲下回车，对面接收文件的提示音响起。
“不为什么。”九一想起昨天在火锅店铲冰就忍不住翻白眼。
“我有商务。”夏御雪煞有介事将屏幕调转给她瞧，“恰好在城西。”
“我不去。”九一坐回床上。凌晨她无意惊醒，却见夏御雪蹑手蹑脚去桌前。
屏幕亮起的淡光、鼠标极微的滚动、夏御雪捏着肩膀修正。一幕幕激得她心烦，烦到她那时注视良久，直到几个小时后夏御雪将电脑一合，她才翻过身装睡。
她早该料到吃火锅会打乱夏御雪的安排。
工作狂。和叶着霜一个鸟样。
但叶着霜总说“等忙完”，等，就永远在等。
夏御雪却在后续默默补上缺口。
自我感动什么。
夏御雪见九一面色不善，以为她还揪着误以为的肠胃炎不放，无奈道：“不难受了。”
九一盯着她眼下，声音沙哑：“少来。”
夏御雪刚想辩解，九一低下头去看手机。刚好叶青问她想吃什么，她清清嗓子：“你别自我感动。”
夏御雪在九一看自己眼底的时候恍惚一下，因为她上了遮瑕盖黑眼圈。
但她突然想起昨晚回床时九一微微颤抖的身子。
她那时以为九一是着凉，只是重新掖好被子。
夏御雪沉默着端起电脑过去，调出任务栏想给九一看：“今天的已经完成了。”
“和我没关系。”九一在键盘上飞快戳，她删删改改，好像只是想强行终止夏御雪的计划。
“我想学电瓶。”夏御雪用电脑轻轻撞她肩膀。
“商务骑电瓶。”九一嗤笑，“酸菜鱼”还没发出去，手机突然被抽走。
她错愕的抬头，夏御雪将电脑连同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我都知道。”
九一看向夏御雪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刚要不耐烦，却听见对方说：“是我不对。”
“我只是想尽快把工作处理完，然后…”
“找借口。”九一目光还是在手机上，这时候电话响，她仓惶去接：“——青哥。”
那边的叶青解释是看见九一已读不回，关心是什么情况。这边的夏御雪弯腰在她面前轻声：“真没借口。”
听筒里叶青的话语渐渐模糊，九一握着手机的手渗出薄汗，夏御雪又凑得近些：“别让他特意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青没听见九一回答，于是拔高声调：“小九？”夏御雪抽走手机挂断通话，随即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叶青那边我解释。领队，我们走。”
九一见她已经发消息发过去了，无奈叹息道：“够了。你…”
夏御雪把手机还给她，熟练把物件锁储物柜里后长腿一迈往外走。
“有病。”九一小跑追了上去，几分钟后九一站在自助办卡机前倒腾。
她戳向屏幕的手指带点怨气，却也只是小声：“一天三十畅骑，半天能不能便宜点。”
“看什么那么久。”夏御雪单手撑在机器上方，将九一笼在方寸之间：“要我帮你实名认证？”
九一没搭腔，终于在套餐上抉择好，果断付款。
“精打细算。”夏御雪在她头顶调侃道，“真会过日子。”
九一将吐出来的卡片塞兜里，走到电瓶车前开锁，夏御雪坐上后座：“我的领队，你不是要——”
电瓶车猛地窜出，惊得夏御雪下意识抓住她的腰。九一在前面轻飘飘：“要。”
穿过两条老街拐进江边空旷广场，夏御雪的双手还陷在她腰里。九一反应过来，赶紧拍开她的手：“松开。”
“好，听领队的。”夏御雪慢条斯理地跨坐到前面。她轻拧油门，电瓶车歪歪扭扭往前去，九一快步护在旁边：“手不要晃。”
话刚落，夏御雪故意往她这边打了下方向。九一慌忙伸手撑住车身，却看见对方得逞的笑。
“紧张什么？”夏御雪腿随意支地，她伸手稳了稳头盔：“舍不得我摔？”
“毛病。”九一狠狠瞪她一眼。夏御雪眉毛一挑，突然拧动油门。
九一心脏漏跳半拍，撒腿追了出去，在夏御雪身后连喊带骂：“夏御雪！你是疯子！”
夏御雪在护栏前利落转身，停车将头盔摘下来看向九一。
九一生怕她故技重施，飞快冲过去锁把。
“还要跑。”九一心全在夏御雪捉弄自己上，连被夏御雪握住手腕都没意识到。
夏御雪牵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过来：“手把手教我就不跑了。”
九一这才惊觉两人过于亲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粒小石子。
她一滑，夏御雪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稳稳护住：“我的领队要跑什么？”
九一慌乱伸手抵着她的肩，四目相对的瞬间，九一别过脸：“放开我。”
夏御雪把她扶正，没有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动作那么急，摔到怎么办？”
九一余光晃到对方脖颈处有道淡淡的红痕，她知道，是刚刚快摔倒时指甲不小心剐蹭到的。
于是九一回过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疼吗？”九一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夏御雪瞳孔微缩却没有躲开，任由她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笨拙安抚伤口。
就在寒气即将脱离控制疯狂溢出时，江面传来汽笛声。
九一回神，挣扎着从对方怀里起身，她拍了拍肩膀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若无其事道：“抱够没。”
夏御雪倚着电瓶车轻笑：“不够。”
“有病。”九一绕到后面坐下来，随后重重拍拍前座：“坐上来。”
鎏金旋转门折射着正午的阳光，夏佑恩立在台阶上，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瞳孔骤缩。
“大小姐。”夏佑恩见夏御雪骑个共享电瓶过来，仓惶跑下台阶：“您这…”
随后他看见了夏御雪身后坐着的九一，九一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见跑过来是夏总长，愣了片刻，探出头要打招呼，夏佑恩疯狂摆手。
附近西装革履宾客正频频投来异样目光。
“这里我最大。”夏御雪低下头给身后的九一叮嘱：“看谁不爽，你尽管开口。”
九一正拿手机出来锁车，听见她的话起了坏心思：“那要是看夏总长不顺眼呢？”
夏御雪起身时带起的大衣下摆掠过九一膝盖，她晃过夏佑恩一眼：“过来道歉。”
话音刚落，夏佑恩郑重的走到九一面前，他刚要弯腰，九一大惊失色的拦住他：“不不不。”
夏御雪低笑一声揽住九一的肩膀，侧头看向夏佑恩：“夏总长，快跟上。”
夏御雪带着九一走向旋转门，夏佑恩跟在两人身后：“您又打趣我。”
搭在九一肩头的手似有若无地收紧，看似随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夏佑恩想起了慈善晚会那晚。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这位是…”两人刚坐下来就有人开口，夏御雪看过跟着他们进门同时端上来的菜，抬手打断问话，服务员识趣承递上一份菜单。
夏御雪将烫金菜单推到九一面前准备和她一起看，但这时候夏佑恩拿着多份合同回来了。
夏御雪垂眸快速翻看密密麻麻的文字，随后举起其中一份：“第三页第七条。不可抗力范围，海啸、地震这类自然灾害为何不明确标注赔付比例。”
九一当然记得夏御雪当时说的『你只管吃』，现在翻菜单翻得投入。
有人立马认出是自己家的合同，他喉结滚动：“夏大小姐，当地…”
“当地？其余人能明确你不能。”夏御雪将那份合同合上递给夏佑恩。
九一拿起笔在菜单上勾画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双手接过，挺直腰背恭敬道：“我再确认一下…”
“上吧。”夏御雪没抬头，只是应了声。
“怎么加的尽是些小孩菜？”一个男人抬眼，大笑着，“哈哈哈，这口味还真是…”他的目光在九一身上反复逡巡，带着不加掩饰的油腻。
九一懒得和他计较，只是继续吃夏御雪给她买的绵绵冰，夏御雪忽然将合同重重拍在桌上，惊得众人脊背发凉：“起来。”
男人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夏御雪是在对自己下命令，惊慌失措的起身：“夏大小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在平常生活中这些家常菜你一样不沾。”夏御雪看清他胸前的徽章，在一份份合同里面去抽，“还是觉得我没看懂你什么眼神。”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男人弯着腰连连道歉，眼睛不住偷瞄夏御雪身旁人的脸色，那人只是撑着下巴看戏。
“你们吃的点够了，加几个爱吃的怎么了。”夏御雪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请不起那就夏府买单。”
“没有没有。”男人慌忙摆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这位点的都是好菜，都是好菜！”
夏御雪对着他微动指尖，男人几乎是奔跑过来，下一秒合同裹挟着劲风狠狠砸在他脸上，压抑的抽吸声在包厢里炸开。
男人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文件。夏御雪端起红酒杯，冰凉的液体浇在他头上：“带着你的龌龊心思马上滚，以为在秦川地界夏府收拾不了你。”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在其他人活跃气氛的调侃中，夏御雪转头看向仍在吃冰淇淋的九一。
九一抬眼：“怎么。”
夏御雪原本冷凝的眉梢骤然舒展，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细细擦手：“没怎么。”
在夏佑恩的示意下，有人率先开口：“我们的旅游项目…”
“员工培训呢。”夏御雪将炸薯条转到九一面前：“少吃。油炸食品容易上火。”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夏御雪带着手套将剥好的油焖大虾放进九一的米饭上，夏御雪毫不在意的：“然后呢。”
“培训要细化到每个场景。”九一碗里放不下，夏御雪索性将热气腾腾的虾先放自己碗里：“应急处理能力直接影响地区口碑。办得好，钱在合理范围内不是问题。”
夏御雪也没剥几只餐盘就见底，她碰碰吃得正香的九一：“怎么就点那么小份？”
“雨露均沾。”九一专注地舀蒸蛋。
当九一将第二口拌饭送入口中时，刚刚还交流热切的包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有人碰到酒杯，撞击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东西呢！”其中一方猛地站起，“夏大小姐，我们带来的那对子母石少了一块！就是夏府让我们跟进研究的——”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发颤，索性将一个包提上来：“刚才查看的时候都还在保险包里，现在…”
夏御雪微微蹙眉：“刚才？”
“是！”那人将包拉开，透明粘稠液体封印中只留着外圈圆环。
有人不解道：“什么异能力能隔空取物？”
“没偷完。”夏佑恩站起身，“那就是凶手还在现场了。”
夏佑恩挥手，包厢瞬间被透明气雾封锁，在夏御雪的默许下，研究员提着保险包过来介绍：“母石能和子石产生共鸣…”
“愣着做什么，那就共鸣。”夏佑恩命令他。
“但是这类封印——除了盗走的隔空取物…就只有身体素质强的无异能力者才能透过去…”
“那就一个个搜吧。”夏御雪凝视那层封印，兴许有副作用也说不定。
“很重要？”九一将碗里的大虾全吃完，她看向夏御雪。
这个条件简直就是为九一良心定做，但夏御雪不愿她承受未知风险：“稍微。”
九一拿湿巾擦嘴，夏御雪恍然伸手要阻止她。但九一动作利落，众人来不及诧异，她就伸入封印将里面的母石拿了出来。
夏御雪盯着九一微发红的指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九一抬起头，夏御雪料到她目光是在追随一种他们看不见的物质。
她转了半身，夏御雪随即起身跟着她，九一快步走到一个人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的。”那人后背抵着靠椅，发颤的声线带着虚张声势的尖锐。
“扣住。”夏御雪看着九一指尖下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