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晚细细思索了下,道歉信她已经收了,德太妃还派人来做什么。
她心下好奇,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
兰心应下,转头往外走,没一会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鹅黄素衫的脸生女人。
“见过、见过皇后娘娘。”
冯玉儿边说边跪在地上,给沈秋晚行了一个大礼,白皙的额头顿时起了一片红。
沈秋晚嗓子还没好,说不了话,兰心便替她询问。
兰心向前一步,把冯玉儿从地上扶起来:“你是何人?”
冯玉儿缩缩脖子:“我、我是镇国公世子的义女,我、我叫冯玉儿。”
兰心一皱眉,冯玉儿吓得又要跪下。
沈秋晚想起了那日镇国公寿宴,她在那里碰到了世子妃。
世子妃虽是她名义上的表舅母,却也只比她大几岁,上次相见世子妃私下里便非要叫她一声妹妹。沈秋晚当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却也懒得同她争执。
眼下,冯玉儿竟成了世子妃的义女,陆明慎的同辈人,德太妃明晃晃的心思,她连猜都不用猜。
兰心一把拉住冯玉儿,脸上已经有了些不悦,动不动就跪,叫外人看了好像她们郡主会吃了她一样。
兰心语气生硬:“你来干什么?”
冯玉儿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颤颤巍巍地打开上面的盖子,把里面的吃食端出来。
沈秋晚扫了一眼。
四个大包子,一碟小咸菜,一碟不知名点心,还有一碗粥。
冯玉儿声音颤抖着解释:“娘娘,臣女来替德太妃娘娘赔罪。臣女粗鄙,只有、只有一点厨艺可以拿出手,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看着冯玉儿小心翼翼地模样,沈秋晚轻笑一声。
她忍不住想,这就是德太妃找来“争宠”的人?看着还不如红梅机灵。
兰心拒绝:“你拿回去,我们郡主不吃这些。”
冯玉儿愣了愣,垂着头,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沈秋晚拉住兰心的手,微微摇了摇头。兰心虽不解,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兰心:“冯姑娘你放下吧。”
冯玉儿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只有把东西送出去了,她才好和德太妃交代。
她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沈秋晚突然允许她把东西留下,但仍感激看她一眼。
冯玉儿捡了些好话:“谢皇后娘娘,能、能为您做些事,是臣女毕生修来的福气。”
沈秋晚没说话,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冯玉儿识相退下。
冯玉儿离开后,兰心一脸担忧:“郡主,您真要吃吗?毕竟是德太妃宫里的人,万一他们在吃食里面做些手脚……”
沈秋晚站起身,走到一旁桌案前,拿起毛笔缓缓在纸上写到:扔掉。
-
慈宁宫。
冯玉儿回来了,德太妃还在用膳,她在外面候着。她见绿柳也在外头站着,忍不住凑了过去。
冯玉儿:“绿柳姑姑……”
绿柳面无表情扫她一眼。
冯玉儿声音更小了些:“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为什么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称呼她为郡主?”
绿柳犹豫了下,缓缓开口:“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从前皇后还是安平郡主的时候,她就跟着皇后身边。”
冯玉儿点点头:“皇后娘娘没同我说过一句话……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绿柳摇头:“不是,皇后身体不好,嗓子出了些问题,说不了话。”
冯玉儿眼底划过一抹怜悯。
绿柳朝屋里头望了眼,压低声音:“皇后同皇帝是青梅竹马,也是结发夫妻,上个企图爬床的,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冯玉儿顿时倍感压力。
她觉得自己应该完不成德太妃娘娘的命令了。
“冯姑娘,有时候人要替自己多考虑考虑。”
冯玉儿感觉耳朵好像出现了幻听,明明一眨眼的功夫,绿柳就不见了人影,可绿柳的声音却从她耳边飘过。
她失神片刻,又见绿柳从屋里探出来个头,对她说:“冯姑娘,娘娘叫你进来。”
冯玉儿低下头,把嘴抿成一条直线,攥着拳往里面走。
-
养心殿,书房。
早朝后,陆明慎听着心腹的汇报。
陆影:“主子,冯玉儿今早去了养心殿的寝宫,送了些吃食,皇后没吃,让人都扔了。”
陆明慎一脸赞赏:“她做得对。”
闻言,陆影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陆影继续汇报:“属下调查清楚了冯玉儿的身份,她是秦修远的妻子,曾为秦修远生下两个儿子。”
“哦?”陆明慎放下手中的公务,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看向陆影。
陆影:“德太妃安排冯玉儿接近您,属下猜测,应该是想要她尽早生下皇孙。”
陆明慎笑了声:“不见得。”
在陆影疑惑的目光中,陆明慎语气笃定:“估计现在这个时候,冯玉儿腹中应该已经有一个了。”
纵使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陆影也忍不住诧异,他主子应该是德太妃亲生的吧?
陆影:“主子,要杀了她吗?”
陆明慎挑挑眉:“不。”
为什么要杀人,他不喜欢杀戮,那可是一条,不,是两条人命。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打量着陆影。
陆影毕恭毕敬一拱手:“主子有何吩咐?”
陆明慎沉吟片刻,真诚发问:“陆影,在你看来,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强大、沉稳。”陆影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冷漠。”
冷漠?
陆明慎忍不住想,在沈秋晚心里,他是冷漠的吗?
所以,沈秋晚不会相信他的感情是真的。可是,明明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身体里流淌的鲜血,都是滚烫的,就如同他对她的情意。
“所以你认为朕会杀了冯玉儿?”
回答陆明慎的,只有沉默。他知道了陆影的答案。
陆明慎顿了顿:“我只杀该杀之人。”
如果没有沈秋晚,他或许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黑暗中。
可是,没有如果。
沈秋晚曾在他人性彻底泯灭之前,闯入他的世界,拉了他一把。
所以,他还会对人抱有期待,抱有善意。他相信这个世上是有爱的。
所以,就算现在沈秋晚不爱他,厌恶他,甚至恨他,他也不会忘记她曾经给予陆明慎的善意,还有她对沈念安那并不纯粹的爱意。
陆明慎闭上双眼。
他对自己说,他很幸福,他已经拥有过很多。
陆明慎调节了一下情绪,睁开双眼看向前方:“陆影,找到日月山了吗?”
陆影:“主子,没有任何有关日月山的消息。还有就是……陆柔失踪了。”
陆明慎皱起眉:“怎么回事?”
陆影:“我们按照秦太医的口述,往日月山方向找,但是日月山周围迷雾很大,我们总是在原地打转,根本找不到入口,陆柔单独出去探查,至今未归。”
陆明慎:“继续找日月山,另外,也找陆柔。”
陆影艰难开口:“主子,或许……日月山根本就不存在。”
他知道这话对于陆明慎来说,有些残忍,可是人总得看清事实,不要沉溺在虚幻中。
陆影去过日月山的附近,那里没有什么山,只有成片成片的碎石块,地上还有一个大坑。附近村子的村民都说,这一片几十年都没有见过人了。
陆明慎抬起眼望向某个方向,神情坚毅。
-
夜晚,养心殿,寝殿。
沈秋晚半躺在罗汉床上,仰面翻看着手中的话本,书页都快贴到她微微闭合的眼睛上去,她头一点一点的。
突然,她手里的话本被人抽走,眼前一下明亮起来。
沈秋晚顺着书被抽离的方向,瞪过去。
陆明慎温柔笑笑,解释:“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明日白天再看。”
暗黄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沈秋晚望着他朦胧的脸庞,一时间失了神。
她不知道陆明慎像谁,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沈秋晚愣神的功夫,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被陆明慎打横抱起,悬在空中,她本能地搂紧他的脖子,意识依旧飘荡在九霄云外。
她耳朵靠在他的胸前。
扑通扑通,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仰起头,看向他的下巴,眼底有些迷茫,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突然,沈秋晚心口一痛,一股巨大的悲伤充斥着整个大脑。
她无意识地呢喃:“沈念安……”
身下的手臂顿时僵住,陆明慎终于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垂下眼,盯着她的唇:“晚晚?”
“沈念安……”沈秋晚又重复了一遍。
她想起来陆明慎像谁了,像沈念安。
他曾说过,他就是沈念安。她猜,或许他曾私下模仿过沈念安,所以才会这么像。
沈秋晚对沈念安的感情很复杂。
不是纯粹的爱,也不是纯粹的恨。对于她来说,沈念安就像是夏日的火炉,冬日的冰块,有用,但却不在合适的时间和位置上。
陆明慎收紧了僵直的手臂,不让她掉下去,咬着牙快步往架子床走去,把她放下去。
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屋里很安静,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此刻无比清晰。
陆明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晚晚,你的嗓子好了。”
沈秋晚仰起头看着他,声音沙哑:“多谢。”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身体僵直着不敢动。陆明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晚晚,我会治好你的。”
“你再等等,等我处理完朝中的事,我带你去日月山……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