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娘感激地接过把下巴和手都用力擦了擦。
擦完了想起来嘴上的口脂,慌忙从荷包里掏出小铜镜看。
裴仲瑜看她如此在意形象,心中发酸,嘴上倒是谆谆教诲:“你若是想相亲成功,就不能吃这么多东西。”
“啊?”姚九娘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就是……心疼被擦掉的口脂,三两银子一盒呢!还特别特别小一盒!”
裴仲瑜想到这么爱钱的姚九娘若是嫁进周家好像也是门当户对……周家还是个大家族……不缺银子……突然心中很烦躁,他起身道:“我想起衙门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大步流星出去了。
姚九娘正吃饱了,也想走,看裴仲瑜出门,赶忙道:“我去送送他!”
说着也跟着跑了。
林尚贤也想追自己的瑜哥哥,可周重勋说个没完,一时不得脱身。
姚九娘出来庆云楼,看见裴仲瑜还在酒楼门口:“你不是衙门有事?”
裴仲瑜奇怪姚九娘怎么出来了:“你不相亲了?”
姚九娘摆摆手:“哎呀!明显那周公子与我就不般配嘛!人家一看就是读书人,温文尔雅的,吃鸭子的时候那么仔细,一点儿肥都要用筷子去了,夹菜只夹一点点,吃一口还要用帕子沾沾嘴!我可和这样的人处不来!而且我俩语言不通,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如何成亲?天天鸡同鸭讲不成?”
裴仲瑜被姚九娘逗笑了:“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姚九娘不乐意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哦~你是说我不上台面,只能配贩夫走卒!”
裴仲瑜不置可否地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难相互理解。”
“哎呀!”姚九娘新鲜道,“裴二公子倒不是一般人嘛!居然能理解我!”
裴仲瑜心中轻快,懒得和姚九娘打嘴仗:“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姚九娘看着裴仲瑜的背影,对阿梨和苹儿道:“咱们也别着急回去,逛逛!”
好久没在西市逛了,知道自己回家也是挨骂的姚九娘在街上转遛到下午才回家。
李氏不悦地看着姚九娘。
自己费心给她找夫婿,她倒好,一见面就嫌弃人家说话听不懂!
“九娘,你回来也不少日子了。我想着,为你聘一位礼仪嬷嬷,教一教你规矩。日后出门拜访,也撑得起家门。这位季嬷嬷今日就随你回去,你好好学,规矩学好了我再教你中馈。”
姚九娘看着眼前瘦高黑面的季嬷嬷,不愿意道:“钱嬷嬷教过我了,大致情况我都了解。”
她前前后后从钱嬷嬷嘴里听了满京城各家的隐私八卦。
今后谁惹她,怎么戳人肺管子,她心里都有数了。
李氏以为她怕季嬷嬷过来挤了钱嬷嬷,这是给钱嬷嬷主持公道呢。
浅笑道:“你喜欢钱嬷嬷我知道。这季嬷嬷不常待,你学个三五个月,她就走了。不影响钱嬷嬷。”
姚九娘没听明白,身后的钱嬷嬷挤眉弄眼让她点头,她只好胡乱点点头,权当同意了。
一家子在这儿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季嬷嬷却不识眼色道:“大小姐这礼仪未免也太差了!”
一句话惹恼三个人,她是有本事的!
李氏心说这季嬷嬷不识眉高眼低,不分场合教训人,免得粘上麻烦,挥挥手让她们回院子了。
钱嬷嬷把姚九娘教得自认为能见人了。
季嬷嬷的话显得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姚九娘面对继母,原本就心中不忿,季嬷嬷当面说自己不好,显得自己更落下乘了,因而看她分外不爽。
季嬷嬷不知道自己一下得罪了三个人,还斗胜的公鸡一般高昂着头跟着姚九娘回燕归楼了。
刚进院儿,季嬷嬷的三角眼先盯着四个丫鬟看。
“你们四个,是近前伺候小姐的?”
阿梨四人也听说来了个教习嬷嬷,不敢造次都应声说是。
季嬷嬷眉一挑,厉声道:“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做手里的营生,堆在这院儿里做什么?”
她们四个从小被打骂惯了,听到这熟悉的前奏,立刻下意识地跪地道:“奴婢知错了。”
姚九娘心里不怕这季嬷嬷,倒是让她们四个吓了一跳:“你们干嘛?”
季嬷嬷转身面对姚九娘:“小姐,这四人不守规矩,聚众躲闲,该罚。”
姚九娘皱眉道:“季嬷嬷,你还不知道我院儿里什么规矩呢,进来就立威?不太合适吧?”
季嬷嬷常年混迹在京城官宦人家,对各式各样的官家小姐都有些了解。
姚九娘这样的,她打眼就看明白了。
小地方来的,人品过得去,没有弯弯肠子,想什么说什么。
从小缺少教养,教授难度极大。
若是本人勤勉好学,假以时日,能学有所成。
若是个惫懒的,学了也白学。
冲着姚九娘的直白,季嬷嬷倒也痛快:“那小姐这院儿里有什么规矩?”
......
姚九娘自然是说不上来的。
季嬷嬷了然一笑:“小姐,无规矩不成方圆。她们都是卖进您家里的奴婢,每月还领着月钱,日日这样闲着,久了是要出乱子的。”
说罢,她又问四个丫鬟:“你们谁管着什么,说给我听听?”
阿梨几个面面相觑。
她们什么也没管......
季嬷嬷又看回姚九娘:“小姐,分你四个丫鬟,那是各有各的用处。有管银钱的,有管衣裳的,有做针线的,还有往来通传的。您这四个丫鬟,一问三不知,可是大大的没规矩!”
姚九娘看她上纲上线有些苦恼道:“季嬷嬷,我不是傻子,我自己就能管我的银钱,从前我家的钱都是我管的!不只是我管的,那都是我挣的!我的衣裳她们也管了,这里衣都是她们做的,长短正好。这外衣也是她们浆洗的,干干净净。院儿里的洒扫也做了,屋里也是干净的。我就喜欢这样,这样我舒坦,不行吗?”
“不行!”季嬷嬷还是一脸严肃。
她转向钱嬷嬷:“钱嬷嬷,你也是积年的嬷嬷了,怎能由着小姐自专?传出去落的可是姚家的名声!你如此无用,我若是禀明夫人,怕是就此发卖了你!”
钱嬷嬷一把年纪了,可听见这话膝盖还是软了软,嗫嚅道:“这......咱们小姐是个有主意的......”
“主意正是好事,可也要分什么事,今日我就好好整顿整顿这院子!”
季嬷嬷逡巡在四个丫鬟跟前,一一问了姓名后安排了各自的职责。
阿梨负责姚九娘的银钱首饰。
苹儿管着四季衣裳和针线。
两人专在屋里,伺候姚九娘梳洗。
小桃负责端茶倒水和指挥院儿里洒扫。
荷花负责往来通传。
需要出门的时候就她们二人跟着。
又给钱嬷嬷安排了监督的工作。
看她们都没有异议,季嬷嬷随手一指院儿里:“譬如说这口锅,放在这院儿里是做什么?没得败了风景!钱嬷嬷,你去扔掉!”
钱嬷嬷一动不敢动。
季嬷嬷脸黑似锅底。
自己拿着夫人的尚方宝剑,还指挥不动这小小老媪了?
大家心照不宣看向姚九娘。
姚九娘忍了这季嬷嬷一上午,可是找见插话的空儿了。
她挺直腰杆,上前一步:“季嬷嬷,你当真要扔了我这口锅?”
季嬷嬷今日就是要立威,谁反对都不行。
“当真!”
姚九娘点点头:“好!我跟你说不通,我找你的主子说去!”
说着,姚九娘大步流星去了风荷院。
小桃和荷花记着自己的任务,亦步亦趋跟着姚九娘。
李氏看姚九娘怒气冲冲进来,娥眉微蹙。
姚九娘不管她高不高兴,大力拍了桌子道:“夫人!我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要欺辱我?”
李氏看姚九娘来者不善,冷道:“九娘的话我不明白。”
姚九娘横刀立马坐下,开始胡搅蛮缠:“你口口声声说让那季嬷嬷教我规矩,我二话没有同意了吧?可来教规矩的人,为什么要扔了我娘的遗物?他姚安泰背信弃义再娶了,我没说什么吧?那怎么我亲娘的遗物也不能留在姚家?这你让我怎么想?我和我弟弟还是不是姚家人?有没有资格留在姚家?”
李氏听的头大。
这继女说话声音太大,吵得慌。
说话也不好听,指着自己父亲说背信弃义的,活一辈子也就见了这么一个。
不学规矩是不行了。
她定了定心神才道:“我叫季嬷嬷来问一问。”
李氏身边的丫鬟立刻去寻季嬷嬷去了。
“这是上好的信阳毛尖,你喝口茶,消消气。”
姚九娘不过是借故发挥,心里没啥气,可一听是上好的茶,还是接过来喝了。
嗯!挺香!
季嬷嬷进来,李氏略问了问,她才搞清楚那口锅是先夫人的遗物!
当下大惊,没了气势道:“小姐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先夫人的遗物!不扔了!不扔了!我怎么敢扔先夫人的遗物啊!”
季嬷嬷想想也委屈的很。
谁家姑娘保留亡母的遗物是口锈迹斑驳的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