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横自认虽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没底线到辜负玩弄女子感情。他非常苦恼地笑了笑:“我不想骗人,我是真的不认识你。”
周自横不再理城中的疯女子,侧身看向鱼在清,温声道:“双生城城中有本体和心相。封印破除之后,心相与本体合二为一,随后本体便可走出双生城。”
鱼在清:“如果本体去世了怎么办?”
周自横耐心解答:“如果尸身完整,本体就可以复活,但是如果不完整,那么心相可以在双生城中继续生活,不能出城。这个结果,鱼姑娘可满意?”
鱼在清:“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救尸身被破坏的人吗?”
周自横摇头:“没有。而且破阵需要介质。”
鱼在清不解:“什么意思?”
周自横轻笑:“这个阵法是我设下的没错,但是我是魔,凡人承受不住我的法力。”
他环视一周,道:“城中的那个姑娘,或者是鱼姑娘你,都可以作为净化法术的介质。不过有一点,只有意念坚定者才可作为介质,否则很容易会魂飞魄散。”
祝今昭听明白了,这是鱼在清法力大幅度提升的第一个契机。
在原剧情中,破城需要妖丹,妖丹的法力同样需要介质净化。成为介质纵然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旦活下来,身体可吸纳妖丹的七成功力为自己所用。
根据原书关键剧情不能变更的定律,虽然现在破城的方式变了,但是契机依然在。
鱼在清思考的则是,祝今昭修为在她之下,风险也更大。
周自横说:“当然,我更希望城中的那位姑娘当介质。”一旦鱼在清魂飞魄散,他的替换心脏也就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所以,倘若鱼姑娘想当介质,那在下有个条件。”
鱼在清:“什么条件?”
周自横轻笑道:“我会先取下你的一半心脏,剩下的一半心脏足够你活两个时辰,这并不会对你当介质救百姓产生影响。”
祝今昭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一半心脏。
祝今昭看向鱼在清问:“你们在说什么?小鱼你答应他什么了?”
鱼在清把事情讲了一遍,道:“我让师姐把徐少煊接回无缪宗养伤了,你们出来之后,去九秋山找他吧。”
祝今昭急切地说:“你真打算把心脏给他?不行的!”
鱼在清神色认真:“我既已答应他,便不会食言。”
说着,她转身看向周自横,道:“我答应你。我做介质,你破阵吧。”
握着剑的手臂垂落在身侧,白色衣袍在风中翻飞。
周自横挑挑眉,抬手,魔的黑气在他掌心中蓄力。
祝今昭连忙喊道:“住手!周自横!我当介质!”
可是鱼在清是女主角,冒险当介质一定能活下去。她呢?她会不会死在双生城?
按照一路走来的定律,似乎是需要她这个白月光死去,裴祭才能成为书中的反派。
可是一旦鱼在清死了,她便一定无法完成任务回家了。
裴祭握住祝今昭手臂,低声道:“你知道做介质有多危险吗?”
祝今昭回头看他,道:“凡人失去心脏,有可能活下去吗?”
裴祭不想骗她:“没有可能。”
与此同时,鱼在清眼神坚定地看向周自横,道:“动手吧。”
裴祭忽然沉声道:“鱼在清,如果你献祭,我便强行破阵,到时城中所有百姓都无法生还。”
鱼在清看向裴祭,胸中涌现出怒火:“你不会,祝姑娘不会让你这样做。”
裴祭眸光清冷的看着自家师妹,声线平静到毫无感情,道:“我说到做到。”
鱼在清握着宝剑的手收紧,冷冷看着裴祭,裴祭也分毫不让。
周自横此时有些没耐心了,唇角勾起:“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鱼姑娘。”
隔着结界,裴祭看向周自横:“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周自横扬了扬眉:“你就是魔尊?我想要半颗心脏,你能帮我找来吗?”
裴祭说:“可以。”
周自横笑笑:“我要的心脏是至纯心脏,百年难遇。你怎么这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
裴祭淡声道:“古籍中有记载,木偶妖可以将心脏拼接回你的身体,木偶妖难寻,以你的修为很难擒获,我可以助你。此外,若你想要至纯心脏,我让人回魔界取来雪山冰石,再抓一只木偶妖让它为你缔造心脏即可。这种心脏比人的心脏更好用。”
同为魔,周自横能感受到裴祭身上属于魔的气息,非常强大,远在他之上。周自横浅笑:“我暂时相信你是魔尊了。不过,我依然不能让鱼姑娘当介质。”他的目光落在祝今昭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裴祭冷声道:“不可能。”
“就这么宝贝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啊?”周自横笑,“若是她死了,我也能为你寻来更好的。”
裴祭掌心握成拳,眉宇间凝上些许戾气。
周自横满意地摊摊手:“看吧,重要的人或物,我们都做不到完全相信别人。”
他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眼东方,已经泛起黎明的前兆。
“天快亮了。”
祝今昭握住裴祭手臂,随后说:“我来当介质。”
裴祭拦住她,眉头紧皱盯着她,道“不可。”
祝今昭仰头对他笑笑:“而且在你这位师兄的指导下,我这七天修为进步了许多,你相信我,好吗?”
裴祭和她僵持,祝今昭对他露出放心的微笑。
良久,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裴祭缓缓放下手臂,眸光复杂,道:“我总是拦不住你。”
祝今昭温柔地笑,“我知道你不是拦不住我,而是你一直都尊重我的决定。”
她走到结界前,转身,背对周自横的方向,道:“施法吧。”
周自横开始施法。
廖从欢心相吼道:“周自横!你当真舍得杀了我?”
周自横完全不管疯女人的叫嚷,没有分给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廖从欢的心相在撕裂,身躯如同干涸龟裂的泥土,支离破碎。她痛苦的尖叫着,最后身体炸裂开,变成粉碎的沙土落在双生城的土地上。
被魔气包裹的瞬间,祝今昭如同被坠入魔的深渊,旋涡拉扯着她下坠,现代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闪过。可她脑海中想的是,原来入魔那样痛苦,成魔后能保持住本心是多么不易。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抽丝般从身体中褪去,祝今昭两条腿发软,被裴祭稳稳抱到怀里。他的手掌抚摸她的发丝,清冷的声音有些颤抖:“没事了,结束了。”
祝今昭环住他的脖子,缓缓睁开眼,看见结界正在渐渐消散。
东方泛起光亮,太阳冉冉升起,乌云退场,朝霞云层间亮起金色的光芒。
廖从欢心相撕心裂肺的声音越来越远:“周自横,你会后悔到痛不欲生——当你记起我的那一天。”
双生阵破,几人凭空出现在街道上,行人却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赶车的老汉,顽皮的孩童,热心地大婶拿着炊饼走过来,问祝今昭是不是饿晕了。
祝今昭对她微笑,说谢谢,接过了炊饼。裴祭将一锭银子递给大婶,说了声感谢。
周自横站在原地,行人在他身侧来来往往,他掌心中握着块发光的石头。那是他的心脏。
祝今昭和裴祭同时看过去。裴祭看出了那块石头原本的模样,很快猜到当年真相:“你用自己的半颗心脏,布下了这个结界。”
周自横忽然想起那个疯女人歇斯底里的质问,眉心浮现些许慌张。
“你当真不认识我?”
“你真的舍得杀了我?”
“你不爱我了吗?”
“周自横,你会后悔到痛不欲生——当你记起我的那一天。”
周自横低头看着手里的半颗心脏。
心里波澜无惊,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大概真的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
双生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双生阵不再是妖阵,可供大家自由出入,廖小姐与周世子的故事却依然停留在原地。
在离开双生城之前,三人与周自横同行,再次去酒楼听了那出已经相传数百年的故事。
“如果世间有那样一个地方就好了。那里会有两个我,一个是真正的我、或许会说谎,另一个是真实的我、在赤裸裸地向你展示我心中所想…展示我对你的真心。”
惊堂木拉回所有人思绪,曲终人散,周自横呆呆地坐在二楼雅间里。
按照在无人之境的约定,鱼在清将一半的心脏给他,以换取他带她走出无人之境。现在不需要她的心脏了,鱼在清也不想欠他什么。
她淡声唤他:“周公子。”
周自横终于收回思绪,看着鱼在清腰间无缪宗的令牌,随后站起来,道:“我有一事相求。”
鱼在清道:“我的确欠你一个要求。”
周自横说:“我想劳烦鱼姑娘带我回无缪宗,我有事想向无缪宗掌门请教。”
修仙之人提到无缪宗,第一反应是此门派修无情道,上下戒律森严。朝廷命官提到无缪宗,第一反应是皇帝尤其器重此门派,无缪宗上下又是一群认死理的刻板人,从来不为朝中任何党羽所用。
而其他妖魔提到无缪宗,最向往的是无缪宗的问天卜卦之术。无缪宗的卜卦之术只传给历代掌门,卦起问天,可回顾三世前生、遥望今世之缘。
马车重新上路,鱼在清骑马,周自横很有眼力见地担任了车夫,同时惊讶地感慨裴祭竟然不杀他,温柔乡竟然可以使魔尊放下屠刀。
马车里,祝今昭说:“起卦的代价是什么?我这次想请掌门帮我看看。”
起卦问天虽然能知晓前世预测今生,但是需要付出同等代价。当年祝今昭短暂对此感兴趣过,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裴祭抬眸看她,淡声道:“师父当年尝试过看你的前世今生,但是没有看到。”
祝今昭惊愕:“看过?我怎么不知道?”
裴祭斟酌片刻,道:“他想看,你是否是我的情劫。”
话说回来,祝今昭到如今都还没有给他名分。
裴祭垂眸,许久之后,想起自己在双生城中曾许诺,以后会将心中所想告诉她。
有些不自然。
他看向祝今昭的侧颜,声线保持清冷,语气也淡定,仿佛在问晚餐吃什么一样——“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