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得不再发出感慨,北宋的靖康耻,这些统治天下的文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有些欺负人,石介不禁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可以拒绝,若遇疑难可以上门请教,我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夏摇摇头说:“先生怎么这么说呢?以前我妹妹见我去学堂读书,也想借我的笔记学习。我劝她:‘女孩子不能参加科举,就算学了知识,也不能说自己是学堂弟子,只会招来嘲笑,白费力气,何必呢? ' 妹妹却认真地回答:‘学习是为了明辨是非、区分道义与利益,为了探究天地的道理,不是为了求取功名、攀附名师。如果能获得真知灼见,便是默默无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听后感到惭愧,这才明白追求学问的初心,又怎么能被虚名束缚呢?”
吴夏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坦白道:“我课上所学都会讲与妹妹,她竟然比我还要勤奋好学,经常拿疑难问题来问我。我因此领悟到,求学的真正乐趣在于探究真理、完善本性,而不在于追求虚名。所以拜不拜师并不重要,求学之志不在名位。”
石介心中一震,失神地对着空气喃喃道:“只为探究天地至理,连一名女子都能有此志向。”
吕公著也终于放下之前的漠然神态,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厅中这个武家子,又侧头微微看向自己的儿子,瞧见儿子脸上显露出的敬佩之色,不禁微微颔首而笑。
而立在自家老师一旁的何群,竟然心潮难平。私忖吴夏所言,一方面简直 "寡廉鲜耻甘为仆隶”,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勇破世俗桎梏。两种心思如乱麻纠葛,竟使他一时语塞。
厅内骤然阒然无声,众人都盯着正座之上的石介表态。
吴夏恍若未觉,施施然地站在厅中,还是恭敬地俯身。
不知过了多久,石介回神,正色望着阶下的吴夏。
“后日,喊你家来送六礼吧”。停顿会,又开口。
吴夏听闻大喜,立刻叩首以拜。
“行了,你先回家和父母准备吧。”
似乎有些疲惫不愿多说,石介让何群将吴夏先带了出去。
等俩人的身影出了垂花门,石介神情凝重,又对着右侧的吕公著说:“晦叔可以再考虑一二。”
吕公著淡然地回道:“不用考虑了,明日我就带着希哲来送六礼。”又微微皱眉“连一武家小子都知道樵薪苦学,我儿又如何比不过。怎么,莫非你还怕我们吕家以势欺人?”
吕希哲也一步跨前,躬身垂首:“还请先生教我。”
石介不禁摇头苦笑,“好你个晦叔,我是担心你们吕家世代簪缨觉得丢面子,如此不知好歹!明日我就在家中恭候大驾!”
攥着这个喜报,吴夏足下生风般的跨进大门。
“阿婆!”未进后院,他便扬声禀道,"孙儿被徂徕先生收为弟子了!” 正躺在廊下躺椅休息的吴王氏颤巍巍起身,浑浊的眼眸也泛起光:“真的?”她有些枯瘦的手指紧紧拉住吴夏的右手,再次重复确认:“真的?”
“千真万确!后日便行六礼!" 吴夏如檐下乳燕般绕廊疾走好几圈,忽然又驻足道,“孙儿去巷口候母亲和妹妹。”
直到酉时,巷口才传来辚辚车声。吴夏迎上前去,望着娘亲抱着妹妹从牛车上下来,吴悦的怀里还抱着一大盒糕点,他接过小妹,喜笑颜开的对着刘耘娘说道,“母亲,我被徂徕先生收为弟子了!”
徂徕先生?
刘耘娘虽不识此人,但见儿子如此兴奋,想来应是位大儒。
被抱在怀里的吴悦却 “咦”了一声 —— 这人她知道啊,宋初三先生之一的石介。他的名气不如倡导培养致天下之治的安定先生胡瑗,也不如娶了宰相侄女的泰山先生孙复,主要就是死的早,记得好像应该就是这两年的事。
吴夏忙介绍了一番徂徕先生其人,并提及后日下六礼事宜。
刘耘娘听罢,当即决定今夜点樊楼的外卖庆祝一番。
“要蟹酿橙、鹿脯脍、水晶脍,” 她特意叮嘱,“再要三份梅花汤饼和一坛长春法酒。” 吴夏在旁听得咋舌:“娘,这是加入了三十多味名贵中药的药酒,一坛就要20贯..”刘耘娘横他一眼:“你能拜得名师,这可是大喜事,今晚你爹回来的晚,让祖母和娘亲陪你喝上两杯。”
晚饭上其乐融融,一家人对樊楼的美食赞不绝口。吴王氏饮至微醺,拉着孙儿的手絮絮道的说着如果他祖父还在不知道多高兴之类的话。连吴悦都偷喝了几口这加了名贵中药的药酒,美名其曰补补身子。
宴罢,刘耘娘安顿众人早早安歇,自己则坐在房中等待丈夫回来。
窗外夜色渐沉,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响,自丈夫兼任调任供备库副使后,这般等待已成常态。
直到子时三刻将至,更夫的梆声传来,院门才轻叩,吴父风尘仆仆归来,还是一脸沉郁之色。
他近日点检军中器械,发现半数枪杆竟以桐木充数,刀镡多用铸铁搪塞。此等蠹国行径,令这位在前线厮杀的武官怒火中烧。然而将此等情况上禀上官,太尉寺竟置若罔闻,至今还没有得到回复。
替丈夫解下玄甲,刘耘娘语气里压不住的雀跃的说,“儿子拜了徂徕先生为师!后日行六礼,你须得告假。” 接着就喋喋不休的在唠叨明日她打算去哪些店铺买什么。
“徂徕先生?”这个名字对武官来说有点陌生,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吴军神色惊疑,转头看向妻子。“石介,石徂徕吗?”
看到妻子肯定的点头,他也抚掌大笑。
刘耘娘又说起今日去朱府女婿家,女儿丽娘所说的赁铺之事。吴军断然道:“和女婿好好说道说道,咱们买下这个铺子。儿子日后科举用度浩繁,还需要早作筹谋。” 将妻子的手拢在掌心,雄心壮志地说:“我们要一直供儿子读书,说不定,咱武夫家也能出了个状元郎!”
谈及未来,夫妻二人畅想着儿子簪花游街的盛况 —— 娶丞相女、身着紫袍,越说越兴奋。直至夜深疲惫,才相拥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透。
素日爱赖床的吴悦今日格外早起,她生怕爹娘趁她熟睡时带着哥哥去市集。此刻她已穿戴整齐,正蹲守在哥哥房门前。刘耘娘素日最是严厉,可吴夏向来疼她,只要哥哥肯帮她说话,肯定能如愿同行。
东方渐白时,昨夜因兴奋而失眠很晚才睡的吴夏还是照常起身。刚推开房门,便见妹妹和青枣一左一右堵住去路。他扯了扯嘴角,猜到妹妹的心思:“我会劝娘亲带你,你先让开,放我去洗漱。”
“好嘞!” 吴悦忙不迭起身让路,转而又守在爹娘房门前。不多时,穿戴齐整的刘耘娘推门而出。吴悦朝打开的房门探头张望,居然没看到她爹的身影,好奇地问:“爹呢?昨晚没回来吗?”
“天还黑着时就出去了。” 刘耘娘没好气地答,又转向也走了过来的儿子,“你爹有事,咱们直接去市集,早饭也去街上吃,你现在去喊路与把牛车备好。”
吴悦一听,急得直跳脚,扑过去抱住刘耘娘的腰,头还在腰间蹭了几下,紧紧不松手:“娘,悦儿也要去!”
刘耘娘低头摸着女儿的发旋,哑然失笑:“带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许淘气,也不许乱跑,小心哪个人把你拐走了,可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娘放心!” 吴悦拍着胸脯保证,“要不拿布条把我捆你手上?” 这倒是,她对自己的外表很是肯定,这种白白胖胖的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刘耘娘见女儿被唬住,这才满意地点头,就怕小孩子又莽又胆大。
三人辞别祖母吴王氏,坐上路与赶的牛车往马行街方向而去。
北宋时期,商品经济的繁荣促使市场分布广泛,打破了唐代坊市分离的格局,形成了开放性的街市和瓦子。
东京城的民众外出购物可前往以下场所:
首先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和节日开放的大相国寺市场,作为东京城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市集,珠宝、书籍、药材、日用品等各类商品一应俱全。
其次是马行街、潘楼街等日常商业街巷,既有药铺、绸缎庄、酒楼、肉铺等固定商铺,也设有通宵达旦的夜市。
以风味小吃和手工艺品著称的州桥夜市,每日营业至三更时分。
得益于漕运体系的发达,在汴河沿岸也逐渐形成粮食、茶叶、丝绸等大宗商品的批发地。
此外还有同业商铺集中的特色街区,如花卉市场、古玩市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