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我干活越来越麻利,各种事得心应手,原本需要一天干完的活,我半天就可以干完。
我虽胆小懦弱,但也有优点,我的适应力很强——能很快地适应环境和工作。
但这未见得是好事,在这里。
当长发女人主管连着三天发现我提前完成所有工作时,眼神怪怪的,突然冷声命令道:“从明天起,你做完这边后去护城河的沟渠那边。”
护城河?一般城堡大门前会有护城河。难道是个逃走的机会吗?
我竟有些欣喜,“是真的吗?谢谢。”
一声古怪的喷笑从身后猛地爆出,我诧异回头,却见曼伯雅大公主笑翻在铁笼,长发女人却连理却未理她,“明天自会有人带你去。”
长发女人走后,笼内的笑声更大了,所有黑公主都在笑。
曼伯雅公主的笑声最明显,乌鸦般嗓子发出的大笑刺耳得瘆人。
“笑什么笑!笑你们个头。”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愤怒骂道,“我再倒霉也比你们好一点。”
曼伯雅公主却是笑得更开心,似乎都快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我被领到护城堡旁的沟渠,悚然明白她们为什么会那样笑。
我看了一个极为壮观的场面。
成千上万臭哄哄的粪便堆积在一个很大的沟渠内,就像一座座“巍峨”大山,无数只恶心的苍蝇喜不自胜地围着粪山转不,嗡嗡叫个不停。
我猛地大吐特吐,吐出一大堆恶心的东西。
领我前来的长发女人捂住口鼻指着前面几个女孩说道,“你学她们那样干活就行了。”
说完立刻离开,半秒不愿多待。
我边呕吐边看过去。
一群戴着黑色面罩,穿着粗布长裙的长辫女孩用力挑着一根吊着两只木桶的扁担,穿过连接粪坑与护城河的狭窄木桥,在苍蝇的环绕下将木桶里的粪便倒进护城河。
我吐得更加厉害,十几分钟后才停下。
我虚脱地坐在地上,抹着冷汗,只觉去了半条命。
难怪这城堡的厕所在没有冲水系统的条件下没被便便挤爆,原来在这里,我之前还好奇便便去哪里了。
这里的厕所很简陋,只是嵌在石椅上的一块普通木板,木板中间有一个洞,坐下时对准洞,完事走人,不冲水,也没水冲。
护城河是一条臭气熏天的粪便掺水的内河。这条河直通大海,会将所有便便带出去。
没从粪渠上的破烂木桥的桥头走到桥尾,便是护城河。护城河的另一边是高高的黑色城墙。
问题又了,护城河不是应该在城堡外吗,为什么在城堡内?城门又在哪里?正左思右想时,一个长辫女孩朝我快步走来,将一条黑纱巾和一根扁担递给我,扁担上还挂着两只破旧木桶。
戴着面纱的长辫女孩不说话,指了指正在干活的女孩们,示意我学她们那样干活。我点点头。
用黑纱巾捂紧口鼻,我开始挑着扁担去铲“粪山”。
忍住恶心,我铲满了两桶粪便,跟着挑扁担的长辫女孩们颤悠悠地走上独木桥。
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掉进下面的粪河。这里可不能洗澡,只能一直臭着。
不过也好,臭死那些与我同住的高傲的公主们。
我谨慎小心地走着,竭力保持平衡,走到桥尾时,才略微松口气。
可当我刚把两桶粪便倒进护城河,背后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我尖叫都来不及就连桶带人掉进了臭哄哄的粪便河。
我借着木桶的浮力用力攀住,在粪便淤泥河里拼命前游,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岸。
耳旁传来长辫女孩们的尖锐笑声,我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
黑公主们从敞开的大门看到了我的囧样,笑得前翻后仰。
笑得最大声的仍是曼伯雅大公主。
我满头屎尿,双足也踩满了屎,整个一粪人。
狼狈地站在走廊外,我狠狠跺了下脚。
笑就笑吧,穷人只会嘲笑穷人。明明她们的处境比我的更糟——被关在铁笼里的犯人。
但我的素质没她们那么低,不会用这句话当众反驳。
她们笑了很久,直到累了才停下。
******
第二天我还被罚在沟渠干活至午夜,只因昨天提前回到铁笼子房间。
我试着长发女人主管解释,可当臭哄哄的我一靠近她,她就捂着嘴嫌恶离开了。
这里没地方洗澡,也没干净衣服换,我在走廊吹风一晚上才把全身吹干,可这恶臭仍吹不散。
憋着一肚子火,我来回挑扁担掏粪,干到午夜。
走回铁笼子房间,走上弯曲的走廊,忽然想起人偶房间就在前面,又想起油画和圆形祭盘,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轻推了一下门,没想到居然推开了。我深吸一口气,门居然没锁,这么重要的房间。
一片漆黑,厚厚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垂落至地,月光都透不进来。
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我一步步走向壁炉,轻轻一推,居然就推开了。
强压恐惧走下破旧的木梯,我穿过昏暗的地道,颤抖着双腿走上圆形祭盘,近距离观察半圆玻璃罩内的黑塔。
这一次我才发现里面躺着的蜡像人居然是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美少年。
雕刻得极为逼真,精致到发丝、眉眼、长睫、耳垂、脖子的每个细节,堪比现代仿真蜡像。
一头闪亮银色长发,犹如瀑布般从枕上顺流滑落到床下。
咦,他不是我从恐怖漫画中看到的那个银发少年吗?!
我很震惊,他这么年轻,怎么死得这么早?!他的棺材又在哪儿?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是因他而来,也许他的棺材就与城堡出口有关。
轻轻跳下圆形祭盘,我四处察看,没过一会儿居然让我发现了一道小门。
其实这道小门并不隐蔽,只是与土黄墙壁同色,所以较难发现。
推开小门,没走几步,我大骇得顿住——
无数具森白尸骨出现阴森昏暗洞内,放眼望去绵延一片白骨路,洞顶还挂满骷髅头,仿佛置身恐怖地狱。
我因恐惧失了声,连叫都叫不出……
连滚带爬地逃回,我头一次连饭都吃不下,面包全便宜了结巴女孩和几个黑公主。
银发少年、地下陵墓、守墓人偶还有被当成动物养的黑公主,公主还能变身乌鸦,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脑子掠过,却一下子抓不住。
两天后,更糟的事发生了。我的皮肤起了可怕的变化。
黯淡的月光下,我的手背、掌心上的皮开始明显老化,皱巴巴的,就像一个六七十岁老人的皮肤那样。
手臂、肚皮、双腿、脚掌上的皮肤也全都开始老化,起了一层层屑皮,呈橘皮状。
恐慌过后,我又摸摸自己略嫌粗糙的脸,突然庆幸这里没有镜子。
如果看到一张老妇脸,我一定会立时晕倒。
悚然明白自己会被做成肉饼的原因。
一个迅速老化的人没有生存的价值。
我想起了电影《云图》里的星美,一旦变老就被会做成“速扑”,给其他年轻的生化人提供营养。
我估计也会面临这样的命运,为了节省资源与粮食,我肯定会被干掉。
情况再不会比这个更糟了——向来爱哭的我突然镇静下来,就这样睁眼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清早,我更起劲地干活,撒饲料,换烂草,擦铁笼,全都一丝不苟做完。
半跪走廊地板擦了三个来回后,我又迅速赶去粪河沟渠挑粪。
打了两桶粪便,我挑着扁担跟在其他女孩身后。
木桥很窄,还有数不清木刺,我忘了穿布鞋,光着脚踩在上面。
走到一半,踩到了木刺,我痛呼着停步。
身后一个女孩差点撞到我身上,她怒道:“你突然停下干什么?”
“踩到刺了。”我痛得呲牙咧嘴。
“那也不能碰到我。”女孩朝我膝盖猛踢一脚。
我惊呼着晃荡两下,女孩余怒未消,居然又飞起一脚,我再一次连桶带人掉到了粪河里。
又是一片刺耳的笑声,我尖叫着扑通几下沉入河底。
但是,在粪泥混杂的水下,在这群女孩看不到的地方,我一反刚刚挣扎的惨样,双腿一蹬,以极快速度朝护城河另一边游去。
是的,我会游泳,但故意装出不会游泳的样子,为的是游入深处探寻。
我刚与人争执,为的是顺理成章地掉进这条臭河。
昨晚我通宵未眠,想到我之前忽略的一个地方,那就是护城河。
护城河的作用是防御外敌入侵,是城堡与外界的一道军用屏障,一般修建在城门前。
也就是说,护城河的另一头,就是城门。
那为何看不到城门呢?
通过我最近几天观察到的沟渠地形,我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护城河的一头是浓雾笼罩的城墙,另一头是黑城堡。这里不是没有城门,而是黑城墙本身就是城门。
这道城墙,或者说是城门是不能开的,必须以某种特殊方式才能进入。
所有在城门内生活的人都是守墓人,长发女人、长辫侍女、黑公主、人偶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