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场中央的灯光变幻得更加快速和迷幻，从深邃的紫色瞬间变成了热烈的红色，又跳跃到耀眼的蓝色。音乐也切换成了一首节奏更快、鼓点更重的舞曲，仿佛要将所有人的情绪都点燃。人群的热情似乎被彻底激发，滑行的速度普遍加快，笑声和尖叫声也变得更加响亮，整个场地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活力的舞池。
路远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滑行上，试图忽略周围的一切。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飘向苏念思和潘磊的方向。
他看到潘磊确实很有耐心。他没有因为苏念思的笨拙而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反而一直微笑着，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滑。苏念思一开始滑得非常紧张，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手也紧紧地抓着潘磊。但渐渐地，在潘磊轻柔的引导和鼓励下，她似乎放松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僵硬，脸上也露出了越来越开心的笑容。她的笑声很清脆，带着一种天真烂漫，即使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也依然能够分辨出来。
就在他们滑到场地中央偏僻一点的位置时，大概是苏念思没掌握好平衡，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一侧倾斜，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潘磊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把揽住了苏念思的腰，将她向自己怀里一带，稳稳地扶住了她。
这个动作，让两人瞬间贴得很近。苏念思的头几乎靠在了潘磊的胸前。
苏念思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然后她仰起头，眼睛带着一丝惊慌后的劫后余生，看向近在咫尺的潘磊，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点娇嗔，带着点不好意思，也带着一种明显的依赖感。潘磊低头看着她，他的脸上带着轻松自信的笑容，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炫彩的灯光恰好打在他们身上，那一刻，他们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了，整个溜冰场都成了他们的背景板，画面显得格外“亲密”。
路远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像被高速摄像机捕捉到一样，在他脑海中定格、放大。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地皱了起来。那道浅浅的褶皱，像是用炭笔在纸上划下的一道重重的线条。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生理性的反应，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察觉到。就像是看到一幅精心构图的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块与整体格格不入、极其不和谐的色块；或者听到一段流畅优美的旋律中，突然掺入了一声极其刺耳、令人不适的杂音。那种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头堵得慌的不舒服。
“哇哦——英雄救美啊！”丁寒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调侃，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浓浓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潘磊这小子，可以啊！这波操作，时机抓得真准！趁机搂腰啊！”
聂小小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摔倒了不扶一下啊。”
吴宇则微微低着头，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远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只是觉得，潘磊揽住苏念思腰的那个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熟练；还有苏念思那种带着点依赖和娇羞的表情，仿佛完全信任潘磊；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理所当然的亲近感——这一切都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刺痛。
他试图将这种感觉归结为对潘磊的不屑。潘磊在学校里是那种典型的“风云人物”，长得不错，家境好像也挺好，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男生女生，带着一股张扬和浮夸的气质。路远向来对这种过于外放、肤浅的男生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们缺乏内涵，只注重表面。
他也试图将这种不适感归结为对苏念思的……某种看法。他一直觉得苏念思是个咋咋呼呼、有点吵闹的女生，虽然上次在画室指导她，帮她改画时，看到她眼神里的专注，让他觉得她或许有一点“灵气”。但也仅限于那短暂的瞬间。此刻看到她和潘磊如此“亲密”，那种小鸟依人、娇羞依赖的模样，更印证了他心里那种模糊的判断——她似乎很容易和男生打成一片，界限感不强，甚至有点……迎合？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可是，无论他怎么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怎么试图用理智去分析和解释，眉宇间那道浅浅的褶皱，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开来，那份堵在心里的感觉也没有消散。
他看到潘磊又重新牵起了苏念思的手，两人继续笑着向前滑去。苏念思似乎完全沉浸在溜冰的乐趣和与潘磊的互动中，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道复杂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路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空旷的场地。他加快了滑行的速度，身体向前倾斜，轮滑鞋在地面上划出比刚才更加利落、更加急促的声响，仿佛要将脑海中那幅刺眼的画面、那种莫名的烦躁感，统统甩在身后。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关注别人私事，并且因此产生情绪波动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和抗拒。他一向习惯于将精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世界里，集中在绘画上。
他只想回到画室，回到那个只有线条、光影和色彩构成的黑白灰世界。在那里，一切都是明确的，可控的，不会有这样突如其来、扰乱心绪的“意外”和复杂情绪。
然而，苏念思和潘磊在灯光下亲密互动的画面，却像是一幅色彩过于饱和、对比过于强烈的油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它像一个闯入者，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第一次因为那个他一直定义为“聒噪”的女生，而皱起了明显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