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水池边有过那番关于吴宇的“低语”以及“交流”过洗画笔心得之后，路远和苏念思之间的互动似乎变得更自然了一些。虽然依旧算不上热络，没有那种朋友间的打闹和玩笑，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或者相对无言只剩下尴尬的空气。那种紧绷的弦，似乎放松了一点。

这天傍晚，又到了饭点。画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远哥，阿宇，丁寒！走了走了，吃饭去！饿死我了！”聂少华像一阵风一样探头进来，咋咋呼呼地喊道，打破了画室里残留的宁静。

丁寒应了一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画具。吴宇也默默地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

路远刚画完一张素描的最后几笔，正在审视画面，用铅笔刀刮掉一些多余的铅笔粉。苏念思也差不多同时收了笔，正在把画纸小心地卷起来，放进画筒里。

“苏念思，一起去吃饭不？”聂少华一边催促着吴宇和丁寒，一边顺口问了一句。自从苏念思“强行”加入他们的小团体后，每天傍晚一起去食堂吃饭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常态。

苏念思抬起头，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吴宇。吴宇的目光刚好也扫过来，两人的视线短暂接触，吴宇立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看向了别处。

苏念思心里叹了口气，那份因为伤害朋友而产生的愧疚感依然存在。但她还是笑着应道：“好啊，等我一下，马上就好！”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个小团体变得更尴尬。

一行五人朝着食堂走去。路上，聂少华依旧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着系里的八卦、最近玩的游戏里的趣事，以及某个教授的奇葩教学方式。丁寒偶尔附和两句，或者问个问题。吴宇低着头走路，显得有些沉默，只是偶尔在听到聂少华的笑话时，会勉强勾一下嘴角。

路远走在最后面，手里拿着手机，仿佛在看什么，但他的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前面并排走着的苏念思和聂小小的背影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苏念思那边，像被某种无形的引力吸引。

她今天穿了一件亮黄色的连帽卫衣，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衬得整个人很有活力，像一道小小的阳光。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带着一种年轻的朝气。从背后看，她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但走路的姿势却很有力，一点也不扭捏，步子迈得很大，甚至有时候会超过旁边的聂小小。

到了食堂，正是高峰期，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勾人食欲。队伍排得老长。

“我去占座！你们去打饭！”聂少华眼尖，一眼看到了一个靠窗的空位，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生怕被人抢走。

丁寒和吴宇默默地去排队打饭了。苏念思和聂小小也加入了排队大军。路远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也跟在了苏念思后面。

排队的时候，前面的人在讨论今天新出的糖醋里脊，据说味道特别好。苏念思眼睛一亮，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踮起脚尖往前看，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像个馋嘴的小动物。

路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因为对美食的期待而微微晃动的马尾辫，看着她因为踮脚而显得有些紧张的后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极其微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那个弧度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趣味。

很快轮到他们打饭。

路远点了自己常吃的几样菜，都是比较清淡的，米饭要了二两，不多不少。轮到苏念思时，她的点餐风格就完全不同了。她指着菜盘，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带着一种对食物的热情：

“阿姨，这个糖醋里脊多来点！要肥瘦相间的哈！还有那个麻婆豆腐，看起来好辣，也要！再来个番茄炒蛋，这个是我的最爱……嗯……那个青菜也来一份吧，补充维生素！米饭……米饭要三两！不，四两吧！”她临时改了主意，似乎觉得三两不够。

打饭阿姨见多了学生，但像苏念思这样点餐毫不犹豫、胃口如此好的女生却不多见。阿姨手脚麻利地给她装了满满一大盘，几乎要冒尖，还笑着说：“小姑娘胃口真好！多吃点！”

苏念思嘿嘿一笑，脸上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端着几乎要冒尖的餐盘，小心翼翼地转身。

路远看着她那丰盛得有些夸张、堆成小山的餐盘，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正式”吃饭（就是赔颜料那次），她好像也是吃了这么多？甚至更多。

找到聂少华占好的靠窗位置坐下，丁寒和吴宇也打好了饭过来，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聂少华一看苏念思的餐盘，立刻夸张地叫道：“我的天！苏念思，你是猪吗？吃这么多！你是把食堂搬空了吗？”

苏念思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打趣，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金黄酥脆的糖醋里脊，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她含糊不清地说：“饿死我了！画了一下午，体力消耗很大的好不好！要补充能量！”

她吃东西的样子一点也不淑女，甚至可以说有点……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忙着往颊囊里存粮的小松鼠。但她的表情是那么满足和享受，仿佛眼前的饭菜是人间最顶级的美味。她吃得津津有味，眼睛都眯了起来。

路远坐在她斜对面，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她。他的动作优雅而克制，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到她吃到喜欢的菜时，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幸福的弧度，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看到她被麻婆豆腐辣得不住地吸气，嘴唇微微红肿，吐着小舌头赶紧喝水，然后又忍不住夹起一块豆腐，一边说“好辣好辣”一边又津津有味地吃下去的样子。看到她把米饭和菜拌在一起，大口大口地扒拉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的吃相算不上优雅，甚至有点粗犷，但却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对生活、对食物的热爱，让人看着也觉得食欲大增，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路远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她这样吃东西粗鲁或者难看。反而觉得……挺真实的，挺生动的，挺可爱的。

尤其是当她腮帮子塞满食物，脸颊鼓起来的时候，显得肉嘟嘟的，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憨态，让人……有点想伸手去捏一下？感受一下那份饱满的触感？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他。路远立刻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到。他赶紧低下头，端起旁边的汤碗，喝了一口汤，试图用汤的热度压下脸上和耳朵上的热意，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老是对苏念思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甚至有些危险的想法？捏脸？亏他想得出来！

他试图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饭菜上，强迫自己只看眼前的餐盘，但目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飘过去，像装了自动导航一样，精准地锁定那个正在大快朵颐的身影。

“喂，苏念思，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聂小小看着她风卷残云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提醒道。

“唔……好吃嘛……”苏念思嘴里塞满了东西，还不忘回话，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食堂今天的糖醋里脊做得特别好！强烈推荐！”

吴宇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一眼苏念思，眼神有些复杂，带着一丝眷恋，一丝苦涩，但很快又低下头去，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

丁寒则是一边吃饭，一边和聂少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游戏攻略。

只有路远，心思似乎完全不在饭桌上的谈话内容上。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对面那个吃得正香、脸上带着满足表情的女孩吸引了。

他看着她把最后一口饭菜吃完，满足地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像一只刚刚饱餐一顿的小动物。她的嘴唇因为吃了辣的菜，微微有些红肿，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得格外生动。

“啊……吃饱了！真舒服！”苏念思感叹道，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一副获得巨大满足的样子。

路远看着她那副餍足的样子，看着她因为吃饱而显得更加红润的脸颊，心里忽然觉得，好像……看着她吃饭，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甚至有点治愈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对苏念思的看法，正在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改变。从最初的厌烦和警惕，到后来的无奈和接受，再到现在的……似乎开始发现她身上那些不那么完美、甚至有些小毛病，却很真实的闪光点。

比如她的直率，她的活力，她对画画的热情（虽然技巧还有待提高），她关心朋友时的笨拙，甚至……她吃饭时那副毫无顾忌、充满生命力、幸福满足的样子。这些不完美的真实，似乎比完美更吸引人。

“路远，你看我干嘛？”苏念思擦完嘴，一抬头，正好对上路远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好奇。

路远心里一跳，像做坏事被抓到一样，面上却不动声色，努力保持平静，淡淡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聂少华：“没什么。看你脸上有饭粒。”

“啊？哪里？”苏念思赶紧拿起小镜子照了照，左看右看，摸了摸嘴巴周围，“没有啊！”

路远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喝汤，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他知道，她脸上确实没有饭粒，那只是他随口编造的借口。

聂少华在一旁贼兮兮地看着他们俩，露出了若有所思、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他看看路远，又看看苏念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顿共享的晚餐，就在这样看似平常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每个人的心思，似乎都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路远端着餐盘起身离开时，脑子里还在回响着苏念思那句“吃饱了真舒服”的感叹，还有她吃东西时那鼓鼓的、肉嘟嘟的脸颊。

他皱了皱眉，试图把这些画面甩出脑海，试图把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了？这几天和她相处下来，那种讨厌的感觉，似乎真的消失了。

不，不止是不讨厌。

好像……有点……

路远停下脚步，看着前面苏念思和聂小小有说有笑的背影，看着她活泼跳跃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新奇，又有点……让人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