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学校后门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的松节油和桂花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人间烟火气。炸鸡、烤串、麻辣烫……各种诱人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组成了小吃街特有的交响乐章。新开的糖水铺就在小巷的尽头，门面不大，却布置得清新雅致，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手绘的甜品图案，暖黄色的灯光洒落，透着一股温馨舒适的气息。糖水铺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红豆沙的绵软、芋圆的清甜、双皮奶的奶香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诱惑着每一个走进来的顾客。
四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随风摇曳的梧桐叶。聂少华和丁寒立刻进入了“美食探索模式”，兴冲冲地研究着菜单，对着各种糖水和配料图片评头论足，讨论得热火朝天。苏念思则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的装饰，那些挂在墙上的、带着卡通风格的手绘甜品图案让她觉得很亲切，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
路远坐在苏念思的对面，身体微微后靠，视线落在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上，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聂少华那句“有情况哦”以及自己失态的反应。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实在太沉不住气了，轻易就被聂少华那家伙挑动了情绪。聂少华就是那种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自己怎么就偏偏被他抓住了把柄？
更让他感到一丝微妙不适的是，苏念思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调侃放在心上。她脸上那抹红晕已经完全消退，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和聂少华讨论着要点什么口味的芋圆，一会儿说抹茶红豆听起来不错，颜色也好看；一会儿又觉得杨枝甘露里的芒果和西米也很诱人，难以抉择。她脸上是纯粹的、属于一个吃货面对美食时的快乐和纠结，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而显露任何异样或尴尬。在她看来，同学之间开开玩笑，互相起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路远，你想吃什么？”苏念思终于从菜单中抬起头，将注意力转向对面的路远。她将菜单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询问和关心。
“我……随便吧。”路远心不在焉地回答，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尴尬时刻。
“那怎么行！”苏念思立刻反驳，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认真和坚持，“难得来一次这家新店，当然要吃自己喜欢的啊！你看看这个招牌三色芋圆怎么样？芋圆是他们家的特色！或者这个杨枝甘露？里面有芒果和西米！我帮你点？”
她探过身子，将菜单往路远面前推得更近了一些，手指在菜单上的几款图片上点来点去，热情地推荐着。她的脸凑得很近，路远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画室残留的松节油味和她自己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那是一种奇妙的、只属于苏念思的味道，既有艺术的气息，又有她个人的清新。
路远看着她认真推荐的样子，看着她因为美食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聂少华调侃而产生的别扭情绪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他忽然觉得，苏念思这种毫不设防、直来直去的性格，虽然有时让人招架不住，但也确实自带一种化解尴尬的魔力。
他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接过菜单，指了指菜单上一款看起来最简单、最不起眼的甜品：“就要这个吧，红豆沙。简单的。”
“好嘞！”苏念思爽快地应下，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然后她转向聂少华和丁寒：“聂少华，丁寒，点好了！我要芒果西米露加芋圆，路远要红豆沙，你们俩呢？快点快点，我的肚子在抗议啦！”
很快，四碗色彩缤纷、热气腾腾的糖水就端了上来。苏念思看着自己碗里黄澄澄的芒果块、白色的西米和各种颜色的晶莹剔透的芋圆，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只看见了最爱坚果的小仓鼠。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芒果的甜、西米的软糯、芋圆的Q弹在口中交织，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唔——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赞叹着，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里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丁寒也进入了“埋头苦吃”模式，吃得呼噜作响，时不时发出几声感叹。聂少华则一边享受美食，一边不忘继续他的“观察任务”，眼神时不时地在路远和苏念思之间瞟来瞟去，仿佛在寻找新的“情况”信号。
路远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红豆沙，细腻的沙质泛着温润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他舀起一勺尝了一口，甜度适中，暖暖的，熨帖着肠胃，也似乎抚平了他心里那点因为刚才的尴尬而产生的褶皱。糖水的甜味，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舒适感。
“对了路远，”苏念思咽下嘴里的芒果块，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对面的路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刚才谢谢你啊，给我讲画讲得那么清楚！你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问题，而且讲得特别耐心！我感觉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多！”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非常专注，仿佛路远是她唯一的听众。那种毫无保留的、带着点崇拜意味的感谢，让路远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半拍。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口红豆沙，试图用食物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含糊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苏念思却很认真，放下了勺子，身体微微前倾，“你每次都特别耐心地给我指出问题，还总能找到最关键的地方。说真的，我觉得你比咱们有些老师讲得还明白！以前我有些地方怎么都想不通，你一说我就懂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找一个合适的称呼来表达她对路远的谢意，以及他们之间日益熟稔、超越普通同学的关系。“有你这个……嗯……”
她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既能表达感激，又能恰如其分地描述他们之间关系的新词语。
聂少华立刻竖起了耳朵，连嘴里的芋圆都忘了嚼，瞪大了眼睛，等着苏念思的下文。丁寒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虽然不太明白苏念思要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里有好戏看。
路远的心也莫名地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苏念思。她会怎么称呼他？“好同学”？这个太普通了。之前她一直叫他“路远”或者“路远同学”。“好朋友”？好像也差点意思。还是……别的什么？一个带着点特殊意义的称呼？
只见苏念思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灿烂无比、仿佛阳光瞬间穿透云层的笑容。然后，她伸出手，越过桌子，动作十分自然、流畅，甚至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和爽朗——
“啪”一声，清脆响亮，带着十足的力道，拍在了路远的肩膀上。
“有你这个好兄弟！我真是太幸运了！”
“兄弟”两个字，被她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充满了认可和义气，仿佛是在给路远颁发一枚沉甸甸的、官方认证的“兄弟勋章”。
伴随着这两个字，还有那记清脆响亮的拍肩，路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晴空霹雳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肩膀上传来清晰的触感，带着苏念思手掌的温度和力度，不轻不重，却像是有千斤重，瞬间将他钉在了座位上，压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兄……兄弟？？？
他刚刚还在因为聂少华的调侃而心烦意乱，还在猜测苏念思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朋友之外的看法，甚至在心里隐隐期待着某种可能性……结果……她直接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的升级版——“兄弟卡”？而且还带着如此真诚和豪迈的认证仪式？
路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从最初的错愕，到茫然，再到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笑不得。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聂少华和丁寒憋笑憋到肩膀都在抖动的气息，以及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
苏念思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变化，更没有注意到路远那石化的表情。她拍完路远的肩膀，就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继续埋头对付她的芒果西米露，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嘴里还嘟囔着，带着点依赖和肯定：“以后画画上有什么不懂的，还要继续麻烦你啦，好兄弟！”
“噗嗤——”聂少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但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听起来格外欠揍，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
丁寒也一脸憋笑的表情，同情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路远，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
路远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不是害羞，而是……窘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和无力感。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开口时，语气却干巴巴的，带着点不自然：“……不用谢。”
“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苏念思抬起头，对着他露齿一笑，笑容明媚得像窗外的阳光，完全没有一丝阴霾，“我们是兄弟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再次强调了“兄弟”两个字，仿佛是在给这个称呼盖章认证，生怕路远没听清楚。
路远：“……”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碗里那碗甜糯的红豆沙，突然觉得有点……堵得慌。这红豆沙再甜，也无法化解他心里的郁闷。
聂少华终于缓过劲来，清了清嗓子，努力板着脸，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对苏念思说：“念念啊，你这话说得太对了！路远这人吧，就是外冷内热，特别讲义气！绝对是值得交的好兄弟！”
他特意加重了“好兄弟”三个字的发音，眼神里充满了揶揄，仿佛是在故意往路远伤口上撒盐。
苏念思完全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用力点头表示赞同：“是吧是吧！我就觉得路远人特别好！虽然刚开始看起来有点凶，酷酷的，但其实心可软了！特别热心！”
她说着，还用勺子指了指路远，仿佛在用他当正面典型，“你看他，每次我问他问题，他嘴上可能有点不耐烦，或者表情凶凶的，但还是会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一点都不会敷衍。多够意思！”
路远听着苏念思对他的“高度评价”，尤其是那句“心可软了”，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现在心里一点都不软，甚至有点硬邦邦的，像块被秋风吹干了的、坚硬的石头。他看着苏念思那双清澈坦荡、毫无杂念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有些僵硬的脸。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苏念思就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学、一个在画画上可以请教的对象，或者，就像她刚刚说的，一个“兄弟”。
之前所有的那些猜测、那些因为聂少华调侃而产生的波澜，似乎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内心戏，是他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在心里悄悄加戏。
这个认知让路远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失落。就好像他原本以为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可能通往某个特别地方的地图，结果仔细一看，发现那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校园导览图，上面清晰地标着“朋友区”和刚刚被苏念思盖章认证的“兄弟区”。
“咳咳，”路远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至少对他而言）的气氛，同时也想转移话题，“快吃吧，糖水要凉了。”
他低下头，用勺子快速地搅动着碗里的红豆沙，仿佛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搅碎、吞下去。
苏念思“哦”了一声，也没多想，继续快乐地享受她的甜品，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插曲，沉浸在芒果和芋圆的美味中。
聂少华看着路远那明显有些郁闷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毫无所觉、吃得正香的苏念思，憋着笑摇了摇头。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路远同学的“脱单”之路，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坎坷啊。这还没开始呢，就直接被发了张“兄弟卡”。
不过，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聂少华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芋圆，眼神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他决定，要好好“帮助”一下他这位“好兄弟”路远，至少，不能让他这么快就被发“兄弟卡”定型了！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呢，他可是头号观众加兼职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