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的方形厅堂四角都摆放着高高的烛台,红色的蜡烛在灯笼中燃烧,青烟袅袅。
而在厅堂的中心有张不大的圆木桌,桌子上摆着烤整鸡、烤羊腿和烤猪排,还有一大盆绿油油的杂蔬汤。虽然食物好像都已经凉了,卖相比起刚出炉时要糟糕不少,但起码闻着还是挺香的,若是饥肠辘辘的人定然不会介意那么点瑕疵。
轻衫绿裙的女子扭着妖娆的腰肢,在一个竖柜里取出三套碗筷摆放在桌上。随后她又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寻来一个小酒壶,青葱玉指间夹着三个高足杯,贤惠地同样逐一分发。
青花瓷酒壶倒出纯净的酒水,浓香十足。叶久舟和西门玉默然在圆桌旁侧落座,安安静静地看着女子来来回回地走动并体贴地倒酒、割肉,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搭把手献殷勤的意愿,令女子忍不住暗自啐一句:“不解风情的臭瞎子!”
——她宁愿相信他们是一个装瞎、一个真瞎都不愿承认是她突然间魅力大降迷不住二人!
小巧的匕首在羊腿上切割下一块块薄如蝉翼的肉片,绿裙女子你一片、他一片、我一片地,每人碗里都装了保底十片的肉,她拾起长筷,挑起一片放入自己口中咀嚼,咽下后笑意盈盈地道:“虽是有些凉了,但味道还不错,二位不尝尝吗?”
“我不饿。”叶久舟神色淡淡,实则心思早已飘远。能够正常呼吸、正常点亮蜡烛,就代表这个地方绝对有通风□□换空气,肉眼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他正努力捕捉路过的微弱气流,尝试追踪其来源。
西门玉倒是拿起了酒杯,不过他只是轻轻嗅了嗅,而后手掌一翻,杯中酒液尽皆敬了脚下土地:“酒太劣,无心茶饭。”
因为西门玉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过于优雅流畅,绿裙女子愣了愣才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饱满的胸脯一颤一颤的:“公子担心酒菜有问题直说就是,何必找这样的借口?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寻常人想尝一口都没有门路呢!”
她翘着尾指将杯中酒饮尽,姿态又美又柔,要是欣赏如此“美景”的一个正常的男人,此刻恐怕看得眼睛都要直了。可惜西门玉闭着眼睛看不到,睁着眼睛的叶久舟视线又落在旁处,完全不为所动。
相比两人的淡漠,喝了杯酒的女子脸上多出一抹迷人的粉色,瞧着兴致不低。似乎屡屡被人冷待并未打击到她的积极性,反倒挑起了一股胜负欲,那双温柔灵动的眼睛左移右动,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她掌心托腮,嫣然笑道:
“说好要陪我用膳,却只我一人动筷……哎呀,两位公子着实太不爽利了,我都已为你们试过酒菜,这都不敢下口,还是不是男人呀!”
换作别的浪子豪侠,被个大美女这么一激,怕是会梗着脖子说一句“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或是“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然后高低得吃上几口,以此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可惜,绿裙女子面前的两人恰好都是例外。西门玉不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容貌虽好,看久了却莫名有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味;叶久舟倒是开口了,只是说的话不太好听:
“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即使酒菜当真没有问题,但当有人不断怂恿着要人吃下的时候,它就已经有问题了。”
女子娇嗔道:“莫非我好心好意,担心你们饿着肚子,却是做错了吗?”
“你说是被抓来困在此地,但你的表现完全不像——”叶久舟没有顺着这句话回答,他看向女子的目光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顶美的漂亮姑娘,更像是在盯着一头吃过人类的大老虎,“你没有对陌生人的恐惧也没有对未来的忧虑……比起囚犯,你安然得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绿裙女子长叹道:“想来公子早已先入为主认定我是个坏女人了,我的话说得再动听,你都不会相信,对不对?”
“我向来不会以言取人。”叶久舟蓦然起身,他已经察觉到气流来处,抬腿拖着脚镣就要寻去看看。然而——
“嘭”地一声,正是叶久舟突然脚下一软,无力地摔倒在地,不巧撞翻了旁边的凳子,顺带连累桌边的筷子跌落,齐齐发出一声巨响。下一刻,不远处的西门玉好似也是体力不支般靠着桌面单手扶额,正好偏头面向叶久舟和绿裙女子的位置。
“怎么会……是什么时候?”发觉自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和内息的刀客双眼微微睁大,无比怀念着曾经的五毒亲友及其凤凰蛊的同时,脑海中飞快回想这一路上自己接触过的东西,最后猛然抬头望向墙边的烛台,“是蜡烛?”
“公子直觉当真敏锐,可惜自作聪明……你看,浪费我的好心好意,就是如此结果。”女子嫣然一笑,她往桌上一坐,双腿交叠,昂首提着壶耳,壶嘴对着朱唇倾倒,清澈的酒水顺着她雪白修长如天鹅的脖颈流下将前襟打湿,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的妩媚妖娆,迷人得很。
酒菜是解药?只有酒或菜是解药还是两者加起来?不,也有可能她是事先吃过解药……正在疯狂头脑风暴的叶久舟眼角余光瞥见西门玉同样状态不佳,但起码靠近桌上酒菜,便出声将女子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剩下只看西门玉会不会想到可以试试那些酒菜能否解毒:
“你不装无辜了?将我绑到这里,又是镣铐又是下毒,究竟有何目的?”
绿裙女子随手将酒壶摔碎,余下的酒水全都洒满地面,她几步走到叶久舟面前,弯着腰,伸出纤纤玉指如同调戏女子般勾起后者的下巴,咯咯地笑道:“目的?我本来是想封你为贵妃来着。”
“……”叶久舟默了默,愈发确认心中那个猜测,就连西门玉的神情似乎都有一瞬变得十分古怪,可他却面色如常地问道,“‘本来’?”
见状,女子奇道:“你更关注的竟然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要当我一个小女人的贵妃这样颠倒乾坤的新奇事?”
来自信息大爆炸的21世纪某种意义上能自夸一声“见多识广”的叶久舟:“……我尊重任何人的XP。”
“哎呀!”绿裙女子听不太懂最后那两个词,但叶久舟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她蹲下来惊喜地用双手捧起叶久舟的脸,眼中的柔情几乎都要溢出来,“本以为你是个不解风情的无趣大木头,看来是我走眼了——我决定了,你往后就是我的叶贵妃!”
对此,终于挤出少许力气的叶久舟却是反手擒住女子的手腕,将人带到怀中,同一时间左手毫不留情地就是一个肘击——如果打中的话,那张漂亮的脸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但是很可惜,叶久舟虽有技巧还是欠缺足够的力气,只听女子轻笑一声,整个人柔若无骨般滑出了他的桎梏,眨眼间便“飘”到稍远处:“贵妃你好凶啊,再这样我就要把你打入冷宫了。”
叶久舟没再说话,只是双眼一直盯着她,活像是要把她全身的衣服扒下那般。绿裙女子深谙男女情爱之事,自是从其目光中察觉没有半分欲念,只有刺人的锋利。她忽然长叹道:“难道我还不够美吗?”
没有回应。
绿裙女子又道:
“我见过一生只爱一人的痴情种,我也见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我见过人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见过当真不近女色的真圣人……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最终他们却无一例外都倾心于我……就算是号称清心寡欲的佛子,也曾惊叹我的美丽,忍不住因我而心动。
“可你们呢?我预定的未来皇后好像真是个瞎子,那就罢了。叶贵妃,你眼睛好好的,怎么活像个睁眼瞎?你看像我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是警惕,没有丝毫动摇,莫非你天生不辨妍媸?”
“‘皇后’?”沉默许久的西门玉突然插话,神色间看不出喜怒,但语气中的嫌弃过于明显,让人无法忽略。
绿裙女子品出了这份轻蔑,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还添上了几许勉强,她嗔道:“这是原本的打算,如今我改变主意啦……空有皮囊的瞎子,根本不会疼人,当个普通的妃子倒是够格!”
“眼瞎总比心盲好。”西门玉不晓得是真镇定还是装的,落到如此境地依旧淡然如初,好像根本不担心得罪了女子,无法行动的自己很可能就会轻易丢了命。
“你似乎话里有话……”绿裙女子被西门玉的话语勾动心弦,终于往后者靠近。
事实上,她第一眼看中的就是西门玉。当初眼睛还蒙着布条时,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每一分每一寸都长在她的心巴上。可惜那时候她没有时间,随手找来的手下太过无能,未能将人带回。
好不容易终于有时间出来打打野食,还买一送一多了个容貌上佳的年轻少侠,她当然是高兴的。结果,顺带拐来的少侠视女色为无物,不解风情到极点;皮囊最好的是个瞎子,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其人隐隐还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令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转念想到二人都中了她特制的软筋散,绿裙女子轻蹙的柳眉重新舒展,扭着腰上前几步,隔着桌子柔声问:“好公子,告诉我,你的底气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