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尽欢，人群散去。到夜月悬空时，蜘蛛们才从秘密的角落里探头而出，尽职尽责地打扫满地彩带。帝化琉璃还有其他孩子需要哺育，因此允诺日后现身陪伴。慈织趴在长桌底下捞饮料空罐，他衣袖上蹭到了奶油渍，麟跪坐在旁边用湿毛巾给他擦干净，像小时候慈织为他仔细整理衣服。

“院子收拾好了哦。”丸几把大扫帚和垃圾袋归置好，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光，“呼，痛快！”

“丸几老师，谢谢帮忙。”

“小事。”

“老师还有事要和慈织说吗。”

“是麟的事，我是你的老师，所以我要作为见证人留下，”丸几拉过他坐下，帮他把刘海别到耳朵后面，露出额头吹风，“是很重要的事，当然也是因为麟很重要。”

麟没有多想丸几这话的深意，他太高兴了——原来他也值得被见证，还有人为他感到自豪。

“喂，慈织，你在害羞嘛？麟已经困了，你不要让他明天早上起来才发现过期的礼物。”见某个人到此刻依旧忙个不停，被委托的见证者在他第四次经过师生俩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钉在原地。

慈织略见心虚地扯扯手腕，不得不在师生二人的视线中原地坐下。

他会不会说很重要的事呢！麟精神一振，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跪坐挺直腰板，独眼中盛满跃动的烛火。

“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慈织支支吾吾一会儿回答。

“不是，你放——的什么厥词，”顾忌麟在身边，丸几磨了半天牙齿才把难听的话憋回去，然后换了一个词，但他也不准慈织继续擦光洁如新的窗户或者一尘不染的榻榻米了，“我们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大不了从头来过。快把东西端上来！”

“好好好，马上来……阿特拉克！”慈织手心朝上伸到桌子中央，巨大的蜘蛛随即从房顶放下丝线缠裹的礼物盒。

礼盒很小，用烫金线的蓝色彩纸包裹，有慈织手掌大，送到麟手里的时候，麟用双手托住立刻抱在胸口。

“慈织还要再送我别的？”麟后知后觉，“我觉得慈织帮我准备的生日会，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那些礼物是你的父母想要送给你的，这才是我的礼物。”慈织的手指点点礼物盒，蛛丝消散，被勾动的丝带轻盈飞舞，彩纸掀开折痕自主平复，只剩原本包裹其中的白色纸盒，“本来我想，直接给你就好了，但是大家觉得，重要之物被这样对待，太敷衍了。”

“当然啊，你对自己敷衍就算了，不要糊弄有我一部分努力的成果！”

“嘛……”慈织的眼神飘忽不定，但还是拍拍麟的背让他动手。

麟左右看看两个大人，虔诚地在心中祈祷和感恩，缓缓掀开盖子。

一枚小小的藏青眼罩躺在里面，宇智波团扇纹样的周围是天钿一族的家徽——八瓣鸟羽纹，缚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乖乖等人来拆开。

“这是什么？”麟问。

眼罩摸上去极为柔软，仅是他抚摸接触的片刻，温度就变得和体温接近。慈织将其拿起，比划着麟的脑袋，帮他戴上去盖住右眼。

“这是用来改变和维持你体内查克拉运转的眼罩，包含我和丸几，大蛇丸大人共同研究的封印法阵，名为‘天目笼’。”

眼罩中所埋设的阵法在与麟接触后就会自行在右眼上运转，或许是大人们的确没有掌控好运作于幼童的强度，身体的突然改变让麟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好像有很多细长的东西顺右眼往脑袋深处爬行。

“慈织……好晕，好难受……”他身体一沉，往慈织的方向倒下，被对方抱住坐到大腿上，手无力地垂在榻榻米上抓挠。

“大蛇丸大人负责这里的查克拉回路改良，他很细心，也许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别害怕。”慈织的手盖住麟尚在努力适应眼罩的右眼，暖流融入体内，瞬间缓解了那种被冷血生物缠捆到窒息。

这时孩子用尽全力抱住了这位他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蜷缩进宽阔的怀抱里，他溺爱地为孩子打理头发，低声安抚：“别害怕，麟，相信我。”

“我相信慈织，但是我、戴上之后我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丸几过去拉起他的两只手捏捏，合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麟，你一直很优秀，也不必害怕‘完整’的自己让人失望，你从来都是我们的骄傲。”

“谢谢你们……慈织，丸几老师……”麟揉揉酸涩且湿漉漉的眼睛，从眩晕中逐渐清醒，尽管视野依旧是独眼，他的视力却不再模糊且狭窄。

正对上丸几的脸，他的忍舞老师蒲扇着长而翘的睫毛呆呆看他，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向慈织求助。

“慈织，是写轮眼吗？快、快看！麟的，麟的写轮眼！”

“我去！麟，真的吗？让我看一下！哦哦哦哦——”慈织低头检查，生平第一次发出了类似史前类人生物的奇怪叫声。

“昂？”麟害怕地拉拉他们的衣袖，又摸摸自己的眼睛。

他们两个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抱起小孩儿就冲进浴室，把他举到镜子面前。

“看，你的写轮眼！你开眼了！我还以为不会是现在……”慈织同样以三勾玉写轮眼在他身边展示，“麟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没有感到自己的变化吗？刚才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没有别的感觉，就是觉得，慈织和丸几老师，对我真好，还有今天来玩的大家，也都是好人。”麟老老实实回答。

“绝对是天才，有史以来的天才啊！”丸几还沉浸在狂喜中，转着圈就被慈织扔去院子里以舞宣泄情绪。

“是奇迹……麟，你是我们的奇迹……”他把胳膊收拢，望向镜子里自己的万花筒写轮眼，那双眼睛有万花筒般瑰丽的花叶，红与黑颇具韵律地交织旋转，最终他用力闭上眼睛，堪堪平息瞳力过度运转。

也许从此以后，宇智波一族，不需要永远活在仇恨与痛苦中了。

“既然如此，三板叔叔的礼物也该给你了。”

慈织一鼓作气，来到自己屋里，搬出另一只箱子，那只箱子老旧但一尘不染，同样染着铁锈与草药的气味，让麟感到熟悉，他跟着凑上去，双手扒在箱子边缘，看到许许多多质朴但精心保存的小玩具、书籍、刃具以及卷轴，有满满一箱。

“还有礼物？爸爸的？”在慈织开口前，麟没有直接去碰其他东西，虽然他也隐约感觉到这些东西与自己的关，尤其是那些小玩具，有好几件是自己更小的时候常常陪伴身边的宝贝，换了新玩具后，他一直以为自己弄丢了这些旧的。

“他给我的时候交代过，等你开眼了再拿出来，不然也用不了。”慈织整理着箱中物件，多年来他一直按照叔叔婶婶的遗书去给麟那些礼物，只是麟因为眼睛和身体的问题，某些事的记忆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格外快。

不过以后不会了。

在他努力扒拉的时候，掉出来一封外壳字迹格外秀气的信，麟捡起来递给慈织时，好奇瞄了一眼那些字。

【致我们最爱的孩子宇智波麟——给你的十八岁礼物】

“等等，不是那个，等你十八岁再！”慈织手忙脚乱地把信收回去，半个身子钻进箱中重新翻找，这次终于在夹层下面摸到了木质的刀鞘，“是这一把！三板叔叔家传的打刀·炽炎流绯羽。”

古朴且黯淡的刀鞘上刻写着浅浅的家纹与火焰，与麟相会时，那些长眠不醒的火如猛兽苏醒，一瞬间点燃了全部纹路，暗红隐光不断游走，仿若活物，一声声应和麟的查克拉。

“绯羽的打造工艺依托宇智波流剑术——炽炎流存在，经历二十代有余。这一支的剑术流派曾传承至宇智波斑的弟弟泉奈大人手中，并发扬光大，泉奈大人曾在战乱中用它对抗外族，乃至迎战二代目的飞雷神斩，而你的父亲，用它救下过数不清的伙伴，也包括七巧婶婶。”

“虽荣光短暂沉眠，但即日起、便由宇智波三板之子宇智波麟继续传承。”

“它属于你了，麟。”

这把有麟胸口高的打刀遍布细密伤痕，还有长期被人使用、摩挲出来的光滑角落。在漫长的岁月里，它被一代代宇智波托付给新生，无意之下成为记录宇智波历史的“史书”。

“所以爸爸在我出生时就准备好让我来继承了吗？”麟去把它接下，出乎意料的是手中分量并不重，虽不适合孩子长期持握，但完全在麟能够承受的范围。

“对，非你莫属，麟，为自己自豪吧。”

笔直的身姿在麟面前变得无比高大，他摸索那些也许被其他先辈们摸过的地方，又握住父亲也会紧握的刀柄，他们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浮现，与慈织的模样重合。

最后是父亲，单纯且赤忱，笑着问他。

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觉悟了吧？

“……宇智波麟，谨遵教诲！”

这一刻起，成为宇智波新的历史。

“麟，我实现约定了。”

好容易送走同样兴奋过度的丸几，慈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啪一声躺在榻榻米上，收起写轮眼的麟也跟随枕在他胳膊上。

原来是这样的约定呀，经历过那么漫长的时光，独自一人面对约定，付出并非父母但完全超越了亲子责任的努力。

直到今日，被认可，终于抵达他的目的地。

“慈织，你太辛苦了。”

“这本就属于你，是你作为宇智波族后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况且无法使用和不去使用是两码事，这是宇智波独一无二的生存手段。”

慈织侧过去，把手放在麟背上拍拍他，麟把脑袋抬起来与他对视。

“慈织，刚才看镜子的时候，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写轮眼。”

“麟的也是，宇智波的眼睛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哦。”

“艺术是什么……”

“美丽的，不可替代的，无法以金钱、力量之类衡量的存在。”

今晚麟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他的右眼能看见了，但为他过生日的慈织和父母都站在浓雾中。他想跑过去与他们相聚，可大人们的轮廓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他拼命地跑着，向最后的一丝一缕伸出手。

也许他不是什么都没抓住，可他们也都不见了，手里只剩一副熟悉的眼罩。

“慈织，爸爸妈妈！”

他从梦里失魂落魄地醒来，摸上右眼眼罩，又去寻找另一份，睡前抱在怀里的礼物。

都在，它们都在。连慈织都好好地躺一旁，呼吸自然，嘴角微勾。

柔柔的月光落到枕边的绯羽上，麟躺下来摸摸形如燃烧火焰的羽毛的刀镡，轻轻靠在上面，安心地重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