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的视线落在眼前真正的阕平身上,她有些恍惚,这个人与他们初次在县衙见到江会心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第一次见到江会心,即便他笑容和煦,却总让人感到一股蛰伏的危险。
而正在的阕平不一样,即使面无表情,甚至冷冷的注视着他们,季落却依然觉得他眉宇间一片澄明。
这个人是和江会心完全不一样的人。
众人的心头划过一个统一的想法。
“小子,你也算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但想走……”扈言娘绕着阕平走了一圈,“还是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们这几个人就都留在这里陪着只蜚妖吧!”
季落看向阕平,却见他毫不犹豫的把取下脖子上的红绳,将红绳下绑着的物品解下来丢给扈言娘。
那是一块漆黑的球状物体碎片,看起来倒是格外温润。
这应该就是碧神珠的碎片了,看起来倒是毫不起眼。
季落起初也只是根绝原书提到的一些细节而怀疑他有碧神珠,可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交出来了?
季落的目光落到了阕平脸上,他五官硬挺,但绝对称不上原书描写的那样“芙蓉面,阎罗心”。
而且原书中阕平为毫不犹豫的虐杀百姓,只为了逼出女主。
那个阕平,是他还是江会心?
接下来扈言娘的话倒是为季落解开了疑惑。
扈言娘摩挲着那块碎片,“你这小子倒是不错,不枉我引这丫头来救你一命,若不是她,就算凭这只刚开始修行的小蜚妖……呵。”
阕平握紧了拳头,垂眸没有说话。
就连季落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扈言娘却嘲弄的笑了笑,“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暂且放你们一回。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李逢春却突然的问了一句,“你说引我们过来,是什么意思?”
季落明白李逢春的意思,他们来到这里是被他师父派来的,而扈言娘却说引。
“你觉得青碧山上的都是什么好人吗?”扈言娘语气中的嘲讽绵延到了脸上,她整个人显得格外尖锐。
说完也不管李逢春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径直走了。
她的背影很潇洒。
季落发现无论是原书中有或者没有的人,都复杂极了。
就比如看到扈言娘离开后,不顾一切朝河中奔去的阕平。
“哎!别冲动!”罗致礼赶紧追了上去,堪堪在浅水区拉住了他。
但却阕平的力气格外大,罗致礼也被他拉倒,两个人在河里滚成了一团。
李逢春被扈言娘的话震在了原地,那两个人的动作拉回了他的思绪,快步上前拎着两个人丢回了岸边。
冷冷的看着阕平,“他刚把你救活,你有要去死吗?”
阕平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没想死……”
“那你刚才打算做什么?”李逢春语气冰冷。
话音落下,阕平却没有回答,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季落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走到李逢春面前,“我们先回去吧,先好好休息一晚,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李逢春看着季落疲惫的脸色,心疼的抬手摘掉她鬓发上的一片枯叶,“走吧,先回去后山看看。”
季落点点头,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罗致礼,“还能走吗?”
罗致礼偏头苦笑一声,缓缓爬起身,“走吧!”
“跟上。”李逢春去旁边砍了两根木棍,丢给两人,然后揽过季落肩膀。
阕平沉默的捡起棍子跟在三人身后。
几人到达山坳的时候村里人几乎都已经睡了,只有几个值夜的人还围着火堆低声聊天。
李木槌的身影在火光中格外醒目。他抬手阻止了想要高声报信的同伴,默默将季落一行人引至火堆旁。
其余值夜的人见到季落和李逢春时明显一怔,但在李木槌沉稳的安抚下很快恢复了平静。
季落看着李木槌忙碌的身影,他安抚完值夜的人,又给他们倒水、分发食物,她有些恍惚。
之前那个一脸倔强的小孩似乎长大了。
只是长大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季阿姐,奶奶吃了药已经睡着了,你要去看看吗?”
季落摇摇头,“不打扰奶奶睡觉了,明早再见也一样。”
她低声嘱咐李木槌给罗致礼和阕平找一件衣服。
她又转向值夜的村民,“你们辛苦了,都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应。”
面前炽热的火光和手里温热的红薯让季落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而罗致礼和阕平的湿衣服被火烤的冒出缕缕白烟。
季落将红薯塞进李逢春手中,指尖相触时微微一顿,“晚一些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你愿意听我说吗?”
火光映照下,李逢春望进她温柔的眼眸,无声地点了点头。
罗致礼二人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季落正拿着一根干柴在地上写着什么。
“阕平,你那块碧神珠是哪里来的?”季落头也没抬突然开口。
阕平在她身旁蹲下,他盯着地上字,低声回到,“我娘留给我的。”
季落手中的干柴微微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中间赫然写着“碧神珠”三个字,左右各延伸出一条分支
左侧写了一个“合”字,下方写在“扈言娘”。右侧则是一个“分”字,下方还空着。
而在稍远处,“青碧山”和“神秘势力”被单独圈出,形成两个独立的点。
听到阕平的回答后,她又迅速在旁边添上“坪洲颜氏,阕平”几个小字。
季落手里的干柴在坪洲颜氏上点了点,若有所思,“你娘给你的时候可曾说过它的来历?”
阕平沉默片刻,才低声回答,“娘只说……这东西关系重大易被有心人惦记,要我永远带在身上,不要轻易示人。”
“你的死和它有关?”一直沉默的李逢春突然开口,语调和初春的夜色一样凉。
他始终专注地盯着季落勾画的痕迹,此刻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阕平。
阕平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点头,“知道那个神秘人来抢,我才知道这东西叫碧神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
原本系着碧神珠的红绳此刻正缠绕在那里。
“带着黑色面具,斗篷上绣着银色竹子?”罗致礼转头问道。
阕平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轻轻颔首。
那日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在那个神秘人手下连十招都没能撑过。
手下拼死相护,用血肉之躯为他争取时间,也不过是短短半盏茶的功夫。
他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给了我一掌……”阕平的手按在胸口,“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时,那人……似乎收到了什么紧急传讯。”阕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离开得很匆忙,我在地下洞穴躲着才没有被拿走碧神珠。”
“一个月前?”罗致礼询问道。
“没错。”
罗致礼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来接那个抢占我身体的意识和我从秘境带走的碧神珠的。”
“阕平被一掌震碎了内府,你倒是运气好能逃过一劫。”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罗致礼,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
罗致礼摇摇头,“不是我运气好,是他没料到我会用毒。”说着把装着碧神珠的盒子递给季落。
动作干脆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季落,或许你对我也有怀疑,我不求你们能完全相信我,但这个放在你们这里,算是投诚?”他自嘲的笑了笑。
“把你能说的所有都说出来,接下来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被动了。”季落将手中的干柴丢进火堆,眼神坚定。
既然不能逃避、没有退路,那就往前走吧。
罗致礼迎着季落审视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最初接近你们,确实另有目的,”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只为查清修仙界的隐秘。可那些世家大族守口如瓶,而向妖族打探的代价又格外大,最后也只是偷偷见到阿月一面。”
“直到去年回京,我发现阿予在帮你查探修仙之事。”
“我意识到,原来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还有其他人也在追寻这个秘密。所以我临时改变了行程,去参加了阿予的生辰宴。”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去竟会亲眼见证阿予突然觉醒灵脉,”说到这里他语气格外苦涩。
季落了然的点点头,看来果然是自己改变了原书的细节,否则罗致礼在江栖予生辰宴的时候已经离开京城了。
“那你在秘境是怎么被附身的?”李逢春问道。
罗致礼再次陷入回忆,“我进秘境第一时间其实没有遇到阿予,反而是遇到了奇怪的飓风,搅碎了我的衣衫和一个阿月送我的玉佩。那个意思一直在阿月的玉佩里。”
“所以他给你看了你妹妹死前的场景,告诉你要去拿碧神珠?”季落追问道。
罗致礼点头,“是,而且当时有时候会突然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我怕伤害到阿予,就和那个意识商量自己去找碧神珠……”
“怪不得,当时你怪怪的”,季落回忆起对罗致礼的奇怪感受,“那你知道那个意识要碧神珠做什么吗?”
“不知道,但根绝阿月的话,我感觉他们应该是要……”罗致礼伸手把地上的“神秘势力”连接到了“合”字下面。
季落却感觉有些违和,但她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