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袋垂得更低，哽咽道：“我怎么这么没用，就算是爬，我也该爬过去抱住凯南的脚，求他放过柔教授……”

泪水“啪嗒啪嗒”掉，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仪器的滴答声，让监护病房更显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有些话不用说太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啦，懂得都懂，含糊其辞才更耐人寻味。

赵恒予知道一旦问过威廉姆，厉烨舟会知道真相。

但是他想赌一次，赌厉烨舟不去问，就这么误会凯南墙奸了柔煜川。

倒也不担心厉烨舟知道真相，回头责怪他，反正做为“受害者”之一，说的确实是自己看到的一部分，要怪只能怪厉烨舟自己误会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也是为了厉烨舟好。

只有彻彻底底放弃柔煜川，厉烨舟才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烨舟……也有可能是我被撞糊涂了，看错了……”赵恒予晃了晃厉烨舟的胳膊，抬眼偷看他的反应。

厉烨舟看起来相当平静，眉间没有皱痕，暴起的青筋也平复下去，像一块没有感情的顽石，唯有气场依然沉重可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火山大爆发前的寂静。

江皓君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忙为自己开脱，“凯南上尉可是出身第三军团，平时工作兢兢业业，颇受好评，才会被上头选进神迹号，我我我……和他素不相识，哪里知道他会是这种人……我也是被骗了！”

“我要和赵博士单独谈谈，麻烦章主管照顾一会儿柔教授。”厉烨舟反揪住赵恒予的胳膊，快步离开病房。

赵恒予的胳膊快拧断了，痛苦地叫道：“烨舟，你弄疼我了，松手！”

厉烨舟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左右看看，随便选了一间空的治疗室，进去后反锁上门。

进门后才发现地上摆着一副裹尸袋，厉烨舟打开，露出没有脑袋的尸体，脖子的断口血肉模糊，一截惨白的骨头露在外面，不停渗血。

赵恒予扭头连连作呕，呕的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了，直到面前落下一道阴沉沉的黑影，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双眼泪水朦胧，犹如受惊的小鹿。

他试图从厉烨舟的脸上找寻到疼惜的痕迹，结果失败了，也实在判断不出他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咬了咬嘴唇，颤声唤道：“烨舟……”

厉烨舟道：“我和江皓君发生冲突，当众质疑他的领导能力，以船员们的八卦，他的人在看护期间疑似对柔煜川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很快会传遍整个神迹号，不服江皓君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理掉他，以大英雄的姿态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方便我们接下来的管理。”

“……”赵恒予愣了愣，随即又惊又喜。

厉烨舟不愿意继续讨论柔煜川和凯南的事情，说明他信了！

厉烨舟又道：“另外，我查过贺渡这个人，也就是传闻中柔煜川的初恋，他收到的情书确确实实是柔煜川亲笔。贺渡对柔煜川来说很重要，以至于在神之领地会失了智，地震时躲避不及而受伤。柔煜川这边的人……领头的是威尔福德，你也说了，他跟随柔照宁女士多年，都是总统的心腹，自然不会质疑江皓君代理权限的合法性，因此就算江皓君的人犯错，从稳定大局出发，他们也不会对江皓君动手。”

赵恒予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坦然的露出笑脸，“烨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厉烨舟目光幽深的盯着他。

他感觉怪怪的，不由地收起笑容。

厉烨舟道：“等待船员们的负面情绪发酵，如果你潜伏在神迹号各个聊天八卦群里，很容易找准时机。”

“什么叫我找准时机？”赵恒予不解。

厉烨舟道：“我必须留在柔煜川身边……”

赵恒予怒了，“你能不能放下柔煜川？！”

厉烨舟反问，“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赵恒予攥紧拳头。

厉烨舟上下打量他，“首先柔煜川重伤归重伤，但是不能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他是个很顽强的人，会给你个出其不意的‘惊吓’，凯南就是现成的例子。其次，考虑到返航问题，我们必须稳住柔煜川，他旧疾复发，只有我有经验唤醒他的记忆。综上所述，我的身份是看守柔煜川的唯一人选。”

赵恒予无法接受厉烨舟的眼神仿佛在质疑自己的智商，咬了咬牙，嘴里漫起血腥味，“你还在乎柔煜川吗，他都被……”

厉烨舟讥笑，“你在讲什么傻话啊恒予哥。”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般的口气教育他，赵恒予浑身不自在，比凯南的血黏在自己身上还难受，甚至让厉烨舟误会柔煜川被玷污的快乐也消失了一半。

厉烨舟摆摆手，催促道：“恒予哥快回去清理一下吧，不要耽误了时机。记住，扳倒江皓君，控制神迹号后，务必和我表演对立立场，不要让柔煜川起疑。”

“我知道了。”赵恒予郁闷地往外走，发现厉烨舟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裹尸袋。

“烨舟？”

“你先走，我要酝酿下我的深情人设。”厉烨舟猛踹几下裹尸袋。

颈部断口滋出一泡血水，差点洒在赵恒予的裤子上。

“……”他艰难地维持着体面，内心狂骂着“疯狗”，准备出去。

“恒予哥。”

他刚打开门，听见厉烨舟又喊自己，心不禁愉快地跃起。

厉烨舟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柔煜川？”

赵恒予泄气，“我研究楔形文字有些发现，所以来找他商量。”

“哦。”厉烨舟示意他关门。

赵恒予的心情被厉烨舟搅得起伏跌宕，蔫蔫地关门离去。

厉烨舟踢开裹尸袋，凯南的尸体完整的暴露在面前，他眼中瞬间凝聚起冷酷的寒霜，掏出武器就对着尸体开枪，直到再按下扳机时，武器已经没了反应。

尸体被打成了一团烂肉，分不出人形。

厉烨舟蹲在尸体旁边，慢悠悠地擦拭武器，“早说过很多遍了，低估柔煜川的没一个好下场……”

他扒拉出两只断手，收拾好裹尸袋，丢给江皓君的武装人员拿去焚化，然后提着俩断手回到监护病房。

江皓君没了人影，武装人员只敢守在门外，病房里只有愁眉苦脸的章勤与正在金属箱子里捣鼓的林赛，地上的血肉已经被清理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

章勤见他来了，立刻调整情绪，安慰似的拍拍厉烨舟的肩膀，“厉上校，我们为柔指挥官注射了止疼药与解毒剂，他在睡梦中不会感觉到疼痛，不过请您务必守护在柔指挥官的身边，那是拥有治愈力的神奇力量。”

“我会的，谢谢。”厉烨舟微微点了下头。

章勤看他只盯着柔煜川，眼中是已然成了天生存在的深情，欣慰地出去了。

林赛把一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机械蜘蛛放在约束带上，机械蜘蛛打了个转儿，“咔哒咔哒”在约束带上爬来爬去。

他没好气地对厉烨舟解释道：“我正在破解密码，需要一些时间。”

厉烨舟举起断手。

林赛道：“除了指纹与血液样本，还需要凯南的虹膜，但是他的脑袋已经成碎片了，眼球也成渣渣了，只能侵入第三军团的资料库，看看有没有残留记录，然后制造出一颗新眼球，尝试解锁。”

他接过断手，提取指纹与血液，最后嫌弃地把断手塞进不可再利用废品袋里。

厉烨舟看了会儿，洗过手，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注视着昏睡中的柔煜川，然后俯身靠在他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挽住他的臂弯，甜甜地说道：“川川，我会和你一直这么贴贴，直到你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