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来观礼德高望重的长辈都送回家中,亲自盯着祭堤仪式上的东西撤下来,将赏钱发给帮忙护卫的镖局,谢过齐翎齐均,日头已经西垂。
江迟喻坐上回城马车的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不只是她,陪着走了一天的立冬立夏也是一身疲惫,忙把马车上备下的茶水往嘴里倒。
“可把我累坏了,这仪式比起望京里头的花宴累得多了!”
三人纷纷点头,尤其是这堤坝上无草木遮掩,日头直射,晒得人都睁不开眼。
“小姐,这晒伤膏快涂一涂吧,瞧这脖颈上都红了!”
江迟喻摆摆手,猛灌了几碗茶水便瘫着不想动了。
“不了,回去洗漱完毕再涂吧。”
立冬点点头,将药膏收了起来,到也没瞒着某些人的一片好心。
“这药膏可不是我备着的,是方才有人趁乱塞进我手里的。”
立夏有些惊奇。
“是何人?考虑得比咱们还周到。”
立冬朝着江迟喻笑了笑,笑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自然是搬走的那位,不仅悄悄来观礼,还拖黄杨送了药膏过来,难为人家一个男子,这般心细!”
自晓得昨夜里是贺纪的人救了自家小姐后,立冬对他们也算是改观了。
“竟是他!不是走得干脆吗,别以为一个小药膏就能迷惑人!”
两人还在拌嘴,江迟喻却在状况外。
“这药膏好用吗?”
立冬点点头,这药膏是杏林堂特制的,价钱不低。
“好用就行,送去给江暑吧,他在外头奔走这么些日子,人都晒黑了。”
“啊?”
二人听罢,俱是惊讶。
“小姐不留着吗,江暑皮糙肉厚的!”
“是啊,是啊,这毕竟是人家送给小姐的,到底是一番心意!”
江迟喻看着她们执意留下的样子觉得奇怪。
“是贺纪送的说明更是好东西啊,江暑立了大功就给他嘛!”
江迟喻看着她们仍旧是不肯放弃的模样,大方地又补了一句。
“放心,不亏待你们,这药膏好用,我们回城便去买,一人一盒!”
二人还是一副不忍割爱的模样。
“那,一人两盒?”
立冬立夏纷纷扭头,不忍直视,小姐这榆木脑袋,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啊!
回到府中,几人洗漱进食之后已经入夜了,立冬却还是陪在自家小姐身边不肯走。
“立冬,你和小姐有悄悄话背着我说?”
立夏不解,两人一左一右地靠着江迟喻。
“小姐,谁知今夜那贼人还会不会来,还是让我们陪着你吧!”
昨夜之事把立冬吓得不行,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放心江迟喻独自睡下的。
“贼人?什么贼人?昨夜遭贼了?”
立夏仍旧是一脸迷茫,立冬将昨夜有人假扮她暗杀一事说了出来,吓得立夏捂嘴无声惊叫。
“小姐,我们必须得陪着你!”
江迟喻晓得她们的心意,心里也感动万分。
“放心吧,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一个接个一个的来送死的!”
她好心安慰二人,两人却仍旧是草木皆兵的状态,警惕地盯着周围。
“既然都不回屋,那便跟着我一起绘图吧。”
江迟喻不愿她二人一直惊惶,带着她们便往书房里去。
“修筑松林大坝不是易事,我得重新描摹一份,仔细斟酌。”
“小姐自小习得家学,必定能修筑得同原来一模一样!”
江迟喻笑着摇摇头,她虽熟读治水精要,可一直都是“纸上谈兵”,真要落到实地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回忆起前世,同林的灾情惨重,松林大坝毁了一大半,父亲也无计可施,实在无法从中判断出该从何下手。
从窗户向外望去,月色皎皎,月轮高悬,同林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江迟喻心中的忧虑在添一分。
她查看同林县志,每年七八月都会有持续半个月的暴雨,暴雨带来的山洪,决堤数不胜数,年年如是。
这几日虽然都有往堤坝去,可都是为了布置仪式,没工夫细细查看到底是何处被毁,江迟喻边绘遍思考到底哪处需要加固。
她绘图时易沉浸其中,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冬立夏站都站不稳,头靠头快要睡着了。
她也忍不住打了哈欠,昨夜一夜没睡,白日又不停忙碌,她们两个在各处周旋,的确是累急了。
“不绘了,不绘了,快回去歇息吧!”
江迟喻扶着两个瞌睡虫往房里去,心里琢磨着,明日她还是独自去松林大坝好,别再折腾她们了。
“不必陪着我了,瞧你们这没睡好的样子,快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行了,放心。”
江迟喻骑上马,预备往松林大坝去,具体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立冬立夏是绝对不让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那里等着,自家小姐独自一人出事了怎么办。
江暑看不下去她们拉拉扯扯黏黏糊糊,主动提出自己跟着去。
“两位小姑奶奶回去吧,真出事你们那小身板可没有我扛揍,我陪着去吧!”
他这段时间就差住在那堤坝上了,对那里也熟悉。
江迟喻拗不过三人,到底是让江暑陪着一起去了。
他们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在院子里头晒书的立夏就迎来了一个神色焦急的黄杨。
看着黄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从墙头上跳下来,立夏实在没忍住对他阴阳怪气一番。
“哟,这不是黄杨大爷吗,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有空回寒舍啊!”
黄杨并未同平日一般和立夏开玩笑,甚至着急地想往屋里闯。
“江小姐在哪里!快,叫她出来,随我走一趟!”
“你找我们小姐做什么,她不在屋里呢!”
立夏看出他神色凝重,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黄杨一听没在屋里就想往墙上跳。
“那就是在糕点铺里了?”
被眼疾手快的立夏一把拉住。
“慌慌张张做什么!小姐也不在糕点铺了,小姐去堤坝上了!”
黄杨一听,眉头更是皱得可以夹死乌蝇。
“怎么去这么远!”
他也没工夫废话,调转了方向往城外去。
徒留立夏站在院中不解又心焦,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让黄杨这般着急忙慌的。
“小姐,这堤坝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破损啊,除了我昨日故意弄掉的那一块。”
江暑看着江迟喻一下马就急匆匆地往堤坝上去,赶忙跟了上去。
江迟喻没回他,也没往昨日之处去,而是来到了堤坝的最左端的一个斜坡旁。
江暑看着自家平日里还算斯文的小姐,撸起袖子,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下爬。
这坡可陡得很,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他吓得三步并作两步窜过来。
“小姐,你——”
想着跑过来救人,却看着拨开草丛,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的江迟喻傻了眼。
“你跟着我的步子下来,这里虽然有台阶,到底有些陡,要小心。”
江暑边走边怀疑自个儿,他在这附近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怎么从来不曾发觉这斜坡下竟然隐藏着一道台阶。
跟着江迟喻的步伐,二人从坡上走到台阶的尽头,竟然是松林大坝的中心处。
站在大坝上,只觉得这松林河又宽又深,可如今往下一看,河水静处幽深如墨,动处湍急如流,自诩胆大的江暑都不敢多瞧,赶忙收回视线。
“小姐是如何知道这里有台阶的?”
江迟一遍顺着堤坝周围绕圈细看,一边给他解释。
“祖父留下的书中有写,修筑堤坝要运送石料,必定回留下台阶。”
这台阶只有少许青苔,周围也不过是被杂草稍稍掩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
“况且此处早就被人踩过点,台阶都被清过一遍了。”
那些人要想损毁堤坝,自然不会从面部出来,基部又掩在河流之下,太过冒险,自然中部是最好的选择。
这堤坝周围又太多捶打开凿过的痕迹,江迟喻越看心越沉。
“小姐,这里有一个这么大的破口!”
江暑不敢看河水,摸着堤坝走,摸到一块松动之处,赶忙收回手。
江迟喻过去一看,竟然真是如此,从内部破坏堤坝结构,让流沙日渐腐蚀,再坚固的石板也挡不住滔天洪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何止是蚁穴,简直都可以住进去一个人了。
江迟喻正欲细看,却听见外头似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江姑娘,江迟喻!”
江暑也听见了,并且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是,黄杨的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二人都认了出来。
黄杨大张旗鼓来这里找她做什么?
“我在此处,你等等!”
回应了他一句,江迟喻二人便往上头走。
看到两人突然从斜坡上冒出来,黄杨愣了一下,很快就跑过来拉着江迟喻就往马上去。
“你干什么!先说事!”
黄杨一路赶过来已是气喘吁吁,事情又迫在眉睫。
“大人,他旧伤复发,又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他不是快好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找大夫了吗?”
“昨日观祭堤仪式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了,找了大夫吃了药都没用,如今还发着高热!”
没工夫细说,黄杨带着江迟喻上马急急地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