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漫天堂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禁漫天堂小说 > 拨雪寻春 > 第82章 鸳鸯梦(五)

第82章 鸳鸯梦(五)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你们有没有觉得,苏司撰这几天怪怪的?”

小春堂内,几名女史围在一块儿,一面吃着饭,一面偷偷瞟着旁桌的林絮。

“不止呢,我觉得司撰司的人最近都怪怪的,特别是平娇。”

“平娇又怎么了?”“她这两天脾气特别差,记性还不好。昨个儿我托她给我开补气血的药,结果她拿了包玉容散给我,要不是慧莲鼻子灵闻出不对,我差点儿就用了。”

“哎呀!平娇平时做事就毛毛躁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也不至于……”

一旁的唐婉华听到这些,默默停了咀嚼的动作,放下碗筷走到林絮身边,柔声道:“苏司撰,你若身子不适,便提前回房歇息吧。我替你向殿下告几天假。”

林絮微微一颤,扯了扯僵硬的面皮,勉力笑道:“多谢唐姐姐,我没事。”说罢,她低下头,浑浑噩噩地往药房走去了。

四周的声音逐渐消失,转而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她是雨夜古寺前的一口钟,沉默地听着来自身体的回响。

雾蒙蒙,又轰隆隆。明明挡着一层轻透的纱,却又被雷声给穿透了。

苏司撰?药煎好了——你去吧,太子殿下在等你。这么冷的天,真是不想干活……都说了这段时日不要打扰她……咚咚咚——是平娇又在捣药了。

“砰。”大块的积雪从树梢滑落,砸在池中蹦出一声清亮的脆响。

林絮听到这声,缓缓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而当她望向窗外时,又觉得自己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雾:树梢上坐了云,草丛里藏着玉。女史们捧着琼浆低头前行,为首的是仙,跟随的是兽。火红的披帛蹭过雪堆,扬起一片粉色。

不过一会儿,她们的脸开始融化,逐渐褪下表层的假面来——原来有一人是狐,心有七窍,魅色成春。那三人是佛,面慈心软,舍身渡人。又数人为鬼,青面冷气,怨怒满身。

不对,不对……这些都是什么?林絮闭上眼,狠狠锤了下自己的头,然而此举能避外界,却挡不住思绪纷繁如梁上蛛网,密密麻麻将她包裹起来。

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不能再拖了……数日来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应对之法,楼外楼和荆花帮无一人回应,到底还有什么人能保他离开?

错了,错了,她应该要杀他才是。他这身份早就是众矢之的了,与其被他人利用,还不如死在自己手上……可是,可是……

林絮浑身酸麻,半边脑袋似被刀劈过一般,浑身冷汗涔涔而下,不一会儿就浸湿了里衣。她无法起身更换,只颓然坐下,半靠在墙边昏昏沉沉地想着。

对了,贺兰给的哨笛去哪儿了?她想起身找一找,却又觉得了无意趣。罢了,罢了!上回就没有招来人,这次又有什么用!

这世上唯一的北羌人……哈哈哈,要是无忧门那人没死就好了,偏偏他死了,如今这算什么?算她大仇得报的代价么。

生生不息的心火窜起,张牙舞爪地舔舐着她周身每一寸经脉。神思恍惚间,林絮紧咬牙关,回身半趴在窗户边,启唇唤来了一只鸟。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鸟,除却尾端一抹浓郁的青色还算炸眼外,其余部位算是彻底隐于风雪中了。它在窗边停留了一会,随即扑腾两下翅膀,转身优雅地往宫外飞去。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一箭青绿从朱墙内挣出,扑腾腾抖开一捧雪雾,朝着那蓬山而去了。

白茫茫大雪里,贺兰绪推开木窗,看见了一只小鸟正在院内堆了积雪的石桌上蹦跳。它行动井然有序,似是被刻意训练过,尾端一点青色更是惹眼,将所到之处暴露得一览无余。

贺兰绪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立即屏气凝神,仔仔细细记下了它走过的路线。

“今夜酉时三刻,城郊梅林见。”

她已经知道我在京城了?是……是太子告诉她的吧。她身处深宫,又无线人联络,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我的行踪。

贺兰绪眼神一黯,将门窗掩好后,失落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了。然而躺了不过一会儿,他又感到焦躁,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开门跑到了院中。

奇异的是,那只鸟儿竟还在门前默默等他。

它一见到贺兰绪,就像是读懂了他心思一般,跳到他面前转了几圈,随后慢悠悠向城外飞去了。贺兰绪望着它的背影,咬咬牙,心一横追了上去。

御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半透明的雪雾飘荡着,像是天宫淌下的丝绸。贺兰绪走着走着,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座几入云霄的宝塔。

“你来了。”

这个声音……

贺兰绪浑身一震,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全然忘了什么仇恨,什么背叛,只不受控制地朝塔下的人跑去。

女子身着缕金宝花石榴红长袄,颈边围着的水貂毛一飘一飘,像是春日水边的芦苇。她微笑着站在塔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翠珠叮当,绿比盛夏的芭蕉叶还要浓郁,沾了些许雪水后,冰凉地贴在贺兰绪的脸颊上。

林絮将脸埋入他的颈窝,轻吐了一口气,喃喃细语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她说一直在等我……看来她在宫里过得并不好,难道是有人欺负她?

贺兰绪脑中“嗡”地一声,按下心中想要刨根问底的急切,抬手抚摸林絮微凉的长发,附耳轻声道:“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在里面待着?那鸟儿很聪明,自然会带我找到你的。”

“我们一起进去。”她眨眨眼,牵起贺兰绪的衣袖,一把将他拉进了塔中。

这是一座九层宝塔,每一层的龛洞中都嵌满了小型的佛像,锈味的铜绿、干涸后腥臭的暗红、垂老迟暮前的死黑,一摞接着一摞,一层叠了又一层,正以旋转的方式升至塔顶。

塔顶画着一朵三层宝相花,莲心层层绽开,苍绿、灰蓝、赭褐点缀其间,浓墨重彩,不可逼视。

而塔顶之下,则是一座巍峨如山的金佛。

贺兰绪看到这幕,先是被这巨佛的气势所震,同时又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邪气。两相交感之下,他停住脚步,待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林絮拉拉他的手,不解地问道。

贺兰绪神色肃穆,紧抿了嘴唇,低声劝阻道:“佛塔圣洁之地,不可轻易冒犯,我们还是出去吧。”

不料他还未回身踏出,便被林絮一股大力带到了佛像跟前。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毫不避讳地指了指上方的金佛,笑盈盈道:“正是有它在,我才带你来。”

“问你几句话,可不许撒谎。”

她少有这般俏皮的时刻,贺兰绪怔怔看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你来这儿干什么?”

“来找你。”

“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爱你。”他脱口而出。

林絮轻笑一声,扣住贺兰绪的肩将他扑倒在蒲团上,撩起头发打着圈儿,一字一顿地说道:“爱?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他凝视她的眼睛,仿若提线木偶一般,跟着她喃喃道:“你说……什么是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林絮凑到他耳畔,左手指尖轻抚他的脸颊,后下移停在心口处,“你既说爱我,可愿为我去死?”

“我愿……”话未说完,贺兰绪一个激灵,这才想起了什么,别过脸沉默下来。

林絮看到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摇头喟叹道:“我被梵花铃折磨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解毒之法,你却不动于心,眼睁睁看着我受苦。”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非情之至也。原来你所谓的爱,都不过是说说的而已。”

说罢,她松开紧握着他的手,再将二人纠缠成结的衣衫扯开,起身就要走。然而就在下一瞬,贺兰绪抬手扣住她后颈,狠狠将她按了回来。

林絮猝不及防,整个人猛地栽进他怀中,鼻尖撞上贺兰绪的下颌,顿时一阵生疼。

香案上烛火轻动,经幡在寒风凛冽下摇曳不休,反复拂过二人交叠的身躯,旖旎生香。

贺兰绪低下头,先是轻拨了下那惹眼的绿坠子,后又捻住她耳珠细细摩挲,不紧不慢道:“林儿,我的心意你早就明白,还需要这般试探么?只不过,一条命只能救、也只愿救一个人,我还没有大度到……允许自己的心上人去爱别人。”

林絮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计较,咯咯笑道:“你在吃醋?”

“不能么?”

“非是不能,只是你需要明白,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林絮双手揪住他衣领,徐徐说道,“其实……当你知道我与别人在一处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吧?”

“什么?”

“你身为北羌族人,与我性情殊异,又欠命债,万般不合适却还是走到了一起。如今出现了一个与我更为相配的同路人,你反倒能够松下一口气,可以放下那蠢蠢欲动的愧疚和自卑,来肆意地爱我、恨我、占有我了,不是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顺着他腰腹滑下,往更深处探去:“若你真的毫无这种想法,怎么会轻易接受燕无涯说的话?”

“承认吧,这才是你心底最深的渴望。”

是这样吗?他自以为全心全意爱她,却又在其中夹杂了如此多不堪的想法吗?

他们之间有如此多的阻碍,不忍回首的过往、无所期盼的未来……

北羌族害了她一生,害了那么多人,自己身上流着这样罪恶的鲜血,根本就配不上她。

可是他生来便是如此,难道这是他想要的吗!为什么他仅仅只是存在着,便成为了所有人的威胁?就连心爱之人也要弃他而去。

没有人来问他愿不愿意,都想来取他的性命,哈哈哈……到底是他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还是这些视夺他人性命,轻易如探囊取物的人不配活着?

贺兰绪心头巨震,脑中是天人交战、方生方死,一颗心寒若堕冰窖,身体又灼热如火烤,不受控制地起着阵阵难耐的酥麻。他急喘了一口气,拼尽全力推开她,大喊道:“我没有!我……”

话音未落,只见林絮被他推倒后,旋身跃起,竟借力浮在了半空中。她脚下彩云现出,厚重的长袄层层裂开,化成缕缕轻盈飘逸的丝绦,似云雾般缠绕周身。

石青藤蔓抽出嫩芽,以一种极为优雅的方式缠上女子的身躯,尽头是红焰焰的火,骄傲地游动在她身侧。林絮发髻高耸,颈间多重珠璎珞灿似星河,玉白双臂箍了金钏玉镯,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发出阵阵脆响。

与此同时,梁上佛铃震动,塔内诵经声起。九层塔的佛像齐齐低头,双手合十,无奈又悲悯地念着往生之咒。

这,这是……

贺兰绪看到这一幕,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忽又听得“砰砰”数声,只见四面木门被狂风掀开,黄沙咆哮着冲进宝塔。远处,一轮血月倒挂在蓝得发紫的夜空中,月影滂沱,淋下的血雨将整片沙漠染成了猩红色。

“汝可知罪?”林絮蓦然开口,声音泠泠如戛玉敲冰,伴着回音飘荡在大殿里。她身后,巨佛缓缓睁眼,周身金片斑驳,指尖拈花含苞正放,散出点点金光。

听到这句质问,贺兰绪心头涌起一阵委屈,怔怔地凝视着她的眼,涩然道:“我……”

忽然,一颗泪水掉了下来。只听佛沉沉叹息了一声,垂眸泣泪道:“汝之罪为何,还不明白吗?”

我……我有何罪?还未等贺兰绪悲号出声,他身下突然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铜门,竟与他在胡弥所见一模一样!

凄厉的鬼哭声从地下传来,一波波冲击着他的耳膜。贺兰绪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急忙撑起身子准备逃跑。然而下一瞬,铜门大开,深不见底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了。

他闭上眼,绝望地伸出手去,却碰不到天女的一片衣角。

“贺兰,贺兰!”

燕无涯才刚回来,就见贺兰绪满身大汗地蜷缩在床榻一角,整个人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他的衣衫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就连底下的靛蓝被褥都被汗水浸成了花青色。燕无涯吓得将手里的东西一丢,急忙上前将人摇醒。

过了好一会,贺兰绪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张嘴大口大口呼吸着,犹如困在浅滩濒死的鱼。

“你的伤是不是严重了?快让我看看。”燕无涯见他满脸憔悴,心急如焚,伸手就要扯开他的衣物查看。

“没,没有。”贺兰绪挡下他的手,擦干额前的冷汗,哑声道,“只是心魔入梦罢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