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云兮。
“那制香人的儿子——"醉汉的舌头在齿间打滑,“听说他调的香能让人看见死人...啊!"
一片竹叶割开他的脸颊,血珠坠入酒碗。
陌诚的刀鞘抵住第二个人的喉结:“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他,下次飞进来的就是你们的舌头。"
“不敢了,不敢了”那醉汉倒也认怂,识趣地走了。
“制香人吗?我很好奇啊”陌诚自言自语着,腿脚确不听使唤地进了一家小院。
他一进门,便被吸引,少年一袭白衣,动作优雅,那想必就是林寒。
他这样的谪仙也会害人吗。
林寒的白衣袖口沾着靛蓝粉末(青金石颜料,制香固定剂),正用银刀剖开一枚龙脑香 。
“别动。"他突然抓住陌诚手腕,"你身上有血竭的味道...三日前杀过人?"
陌诚瞳孔骤缩——他确实在边境处决过细作。
“云兮的律法似乎,并不保护这种行为吧”林寒甚至眼都没抬。
“你误会了”陌诚微微笑“我前几天在边境,战乱嘛,毕竟会有血味”。
林寒顿了顿“你是将军的儿子?”
“嗯对”陌诚好奇的看着“这香……我可以学吗?”
"想学?"林寒推来一碗寒香,"先学会分辨尸臭和沉香的区别。"
“什么意思?”
“算了”林寒为他的智商感到忧愁“喝下它告诉我是什么味道的”
陌诚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甜的?"
“哦?那……或许因为你心里有未亡人。"林寒指尖掠过他心口,“这香...会灼烧谎言。"
“我没说谎”陌诚似乎有些慌张。
“知道”林寒有些无奈“你难道是个傻的?”
“谁傻了!”
“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武将说不清楚”林寒走到香料台前“过来,不是要学,我教你”。
“好!”陌诚小跑着过去。
——
“你这院里没有桂花吧”。
“没有”。
“那就好”。
“你对桂花过敏吗?”
“嗯”。
“好了,你先过来吧”林寒放下手中的工具。
“这是什么?”陌诚用手捏起一些香粉。
林寒连忙拿帕子擦掉“先别乱闻,小心中毒”。
“哦哦哦”陌诚立即老实起来,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倒也不必这么老实……”林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要好好听注意事项”林寒指着料盒中的一格“这是苏合香,需要隔火熏……”
“直接熏不行吗?很麻烦诶”。
林寒还是耐下性子解释“直接焚烧的话会导致中毒”。
“哦哦”。
“像安息香和乳香配伍时,就要加蔷薇水中和”。
……
“看!这回调的怎么样?”陌诚燃起香,给林寒浅浅闻了两下。
“还不错”林寒突然把香掐灭“想不到,你父亲当年带血来求香……现在轮到你了?”
他没听陌诚的回答和疑问,他也不想听。
仅仅教了三天,林寒立即不干了,任陌诚怎么求也没用,只好做罢。
——
不久后,那是林寒第一次步入学堂,母亲嘱咐他“寒儿,在外要小心,不要轻易与别人交心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林寒淡淡应道,转身向门外走去“阿娘,再见。”
“诶,再见”母亲对着林寒扯出一抹笑容,转头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清风缓缓吹过,伴随着林寒离开的背影,一片树叶随风吹过,母亲心底泛起一阵遐想,若她没离开过,若她不那么自私,林寒是不是不用跟着她受苦了,可这不过也只是遐想……
阳光斜切进学堂,陌诚的红衣像一捧烧着的火,灼穿了满室墨香。
“赵先生,我来晚了!"他喘着气撞进门,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那玉上刻着半片残损的香篆。
目光扫到角落时骤然定住。
林寒的白衣几乎与宣纸融为一体,腕骨抵着青石砚,正用“银香勺”蘸墨书写。笔尖划过处,字迹竟泛出极淡的蓝光(特殊墨水:含龙脑香粉)。
“你往墨里掺香料?"陌诚一屁股坐到他案边,“不怕先生发现?"
林寒眼皮都没抬:“雪中春信香,能让人专注。"他忽然蹙眉,“你身上有血腥味。"
陌诚下意识摸向袖中短刀——昨日剿匪的伤还没好透。
“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先生还上着课呢”。
“只是撒个药,没事”林寒掀开陌诚的袖子,将药粉撒了上去。
“嘶”陌诚吃痛出声。
“忍着点”林寒顿了顿“又毒不死你”。
“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我毒死”。
林寒没说话,只是耳根攀上了粉红色。
---
下课时,林寒的座位空了,案上留着一滩混着桂花油的墨汁。
院墙外传来闷响。
陌诚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 ,五个少年正把林寒按在溪边,为首的往他领口倒朱砂粉:“不是会调香吗?给你加点料!”
林寒狠狠咳嗽着,湿发贴着他的脸颊,没有任何人去帮他。
找死!"陌诚一脚踹开施暴者,却见林寒突然抓住那人手腕:“你父亲今早咳血了吧?"他露出冰凉的笑,“安息香混雄黄……味道如何?"
“我就知道!你这个疯子!去死吧” 说着为首的那个男子,将林寒推进湖里。
“林寒!”陌诚不顾身上的伤直直跳入水中,救了他上来。
---
陌诚剥开林寒湿透的衣衫,后背赫然一道旧伤——香炉烫出的九瓣梅纹(林家罪人烙印)。
“别看..."林寒去摸腰间的香囊,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用苏合香止血?"陌诚碾开囊中香料冷笑,"这玩意遇热会烂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波斯血竭,将军府秘药。"
林寒苍白的脸终于裂开一丝讶异随后转化成笑意“我教的你还记着呢”。
“当然”。
窗外暮色沉沉,陌诚突然问:"为什么故意激怒他们?"
“没有激怒啊,是他们自己瞎想的”。
“嗯”陌诚起身“我先去给你熬药,你休息会,受凉了就不好了”。
“嗯”
药碗在陌诚掌心发烫。
林寒的衣襟散开一线,露出锁骨下淡青色香痕——那是长期试香留下的毒斑。陌诚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过碗沿,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林家香师的血...是上好的药引。"
“咳..."他猛摇头甩开邪念,舀起一勺汤药。
药汁顺着林寒紧闭的唇滑落,在雪白颈线上拖出褐色痕迹。陌诚鬼使神差俯身,却在距离三寸时撞上一双寒潭般的眼。
“你想用唇渡药?"林寒的声音像冰锥刺来,“将军府是这么教少主的?"
陌诚摔了碗暴退三步,后腰撞上案几。青瓷香炉骨碌碌滚到林寒手边,炉腹刻着陌家军徽。
“我走了!"陌诚几乎是落荒而逃。
廊下冷风刮不散耳根燥热。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方才碰到林寒皮肤时,指尖居然泛起诡异的蓝。
他狠狠掐虎口,"还是中了他的香..."
远处传来打更声。陌诚突然僵住:林寒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他们往井里倒了苦艾粉……"
赵先生的书房飘着檀香混腐纸的气味。
“地主家的井连着学堂水渠。"陌诚将佩刀拍在案上,"苦艾致幻,他们是想让所有学子发疯?"
老儒生哆嗦着捧出一卷账本:"公子明鉴...他们每月初七运西域香料进城,老朽怀疑..."
话未说完,窗外"咔"地轻响。
陌诚箭步上前掀帘——月光下,林寒的白衣掠过墙头,臂间夹着个黑布包裹。
“不会是他的,对吧?”
“陌公子,林寒背景尚未清晰,还是……不要交心的好”。
“嗯”陌诚顿了顿“但……总归来说,他们对林寒施暴是不可狡辩的,走私西域香料这件事,尚未查清之前,还是不要下定论的好”。
“是”。
陌诚看着窗外的夜色,思虑万千。
“总该……报个仇吧”。